更要命的是,他们抬着的是一只棺材,一长条,黑漆漆的泛光。
棺材很大,从小门儿里出来看上去有些勉强,两人在原地僵硬的打了下转儿,像在商议什么,周慕书只觉得刚扇下去的冷汗又冒上来一层儿,他现在有些夺门而逃的冲动,只要过了那扇院门到了布店,就是充满人气儿的巷子,下棋喝茶的街坊。
可冲动毕竟是冲动,勉强定定心,傻子都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如果他夺门而逃,势必经过院子,而那两个商议的“人”正站在院子里,他不敢打包票,当迎面和那些人撞上时,会不会来个含情脉脉的对视,然后躺棺材的人就成了他。
这屋子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好歹有个活蹦乱跳的人陪着,思忖再三,周慕书略带僵硬地侧头假意唠嗑,“那是......”
“是啥?”陆远砚面露期待。
周慕书咽了咽口水,“僵尸?”
“僵尸?”陆远砚语带惊讶,收了自得地表情,一脸活吞了蛤蟆,奇道,“你知道僵尸是什么样子?”
周慕书道,“我娘小时候吓唬我,说就是这样,走路僵得不行。”
“《阅微草堂笔记》看过没?”陆远砚探着脑袋看窗外,那些人除了出门时身手不错,接下来完全就是磨磨唧唧,交头接耳完了半天也不见继续抬棺。
“看过就给我说说。”陆远砚永远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周慕书喘了口气,稍稍宽了心,《阅微草堂笔记》是纪晓岚的手笔,都是些志怪小说,顾贤之爱看,话本传奇堆了一屋子,也经常给他讲讲,所以他知道一些精怪。
可他们两个半大毛孩子聚在一起三两句离不开漂亮女鬼,顾贤之老爱问聂小倩和婴宁谁更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儿,他都是一句你奶奶好打发回去,然后被顾贤之追杀一路,闹着闹着也就只记得书中一些香艳的描写,鬼怪都丢到了脑后。
“好像是说过......”周慕书沉吟一会儿,“说什么长白毛,红眼睛。”
“白毛遍体,目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陆远砚接道,又啧啧两声示意他看窗外,“外头那几个公子唇红齿白,高大英俊,丰神俊朗,可谓是异道上少有的玉树临风之典范,你说人家是僵尸,人家肯定不乐意。”
“.......”周慕书被他这么一说,刚才那点恐慌居然也烟消云散,黑漆漆的门内居然又出来两个人,不大的院子居然已经立了一只大棺材和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身量,抬着棺材,静静的立着。
周慕书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忙道,“那他们是来接凌爷的鬼差?“
”他们不是鬼差。“陆远砚淡淡道,”也不是来接凌爷的。“
周慕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坐了半晌,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粘嗒嗒的一片,这屋子里统共就三个喘气儿的,不是凌爷,那还会是谁?
“噗呲噗呲——”耳边传来几声不大的喘声,周慕书这才恍然回神,凌老爷子还躺在榻上,刚想问问陆老板现在的情况,却被陆远砚眼疾手快地塞了一样东西进了口,那东西冰冰凉凉,还有点苦涩,舌头一动便能感到上头的银网。
正是他刚才放在榻边上的那块玉,贵掌柜和雪婶儿做人向来不拘小节,周慕书瞥了一眼炕边油腻腻的犄角旮旯和灰尘,突然有些腹中作呕,无奈嘴巴被陆远砚用手捂着,只能吹鼻子瞪眼以示反抗。
却不料,陆远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外面,院中原本毒辣的太阳此时竟已被叠起的乌云盖了个严实,树上的蝉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戛然而止,加上那四个抬棺人,一切都有些阴森森,或者说是死气沉沉。
而门外那条巷子上依旧是晴空万里,两个丫头有说有笑的自五彩玻璃门后出来,摸了摸晾着的衣服,又带了门儿出去。
周慕书很想说话搞清楚状况,却不料陆远砚的手劲儿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几乎是死死地攥着。
陆老板看似默然地盯着窗外,嘴角却向上弯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满是诡异的兴奋,声音也像蒙了层水雾。
“阴司雾已散,阎王爷的送葬队要来了。”
屋外传来一声冗长的号角声,周慕书一怔,那种不自觉地冲动又翻涌而上,直到天灵盖,他迷迷瞪瞪转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已是一片压黑,而那四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正缓缓蹲下,将棺材缓缓抬起,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向这间屋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