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血魇（下）

自己的部队将在完成汇合的同时遭到非常有效的炮击，同时被别住退路。

    辛达的部队就像一只巨兽，亚典波罗嘴里喷出的毒牙明明已经命中了心脏，他仿佛可以看到辛达的胸口的青黑色正在迅速扩大范围——但是偏偏还没有停止呼吸，反而用更为凶猛的速度扑向了自己。推演的可怕结果让年轻的亚典波罗痉挛般的颤抖起来。现在已经无法变阵或是改变方向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辛达好整以暇的劈出一掌。

    “我军端头部遭到集中炮击！”监察员惊恐的喊声响起。

    亚典波罗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另外一个方向，果不其然，辛达的另一只手掌准确无误的拍了上来。

    “我军中央部遭到突击！”

    亚典波罗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应对，“端头部应对攻击面转向，一边抵消敌人的攻击一边攻击中腹的敌舰队！”

    说完之后亚典波罗闭上了眼睛，此举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他并没有指望能起到战术上应有的作用。

    “敌舰队两个分部同时改变攻击面，我军中部右侧遭到集中火力！”

    亚当斯严格的按照辛达提督的指令行事，左右合击之后等待对手前端开始变阵侧移后，立即改变攻击线路和角度。艰难的想把端头部火力移动到中腹进行支援的亚典波罗舰队因为自己的仓促变阵陷入了绝境。

    “分断连接处的敌舰队指挥舰，尽量瞄准了打！”

    逃窜的毒蛇被同时痛击了脊柱上的多个部位，辛达的巨掌攻击沉重且有效，亚典波罗舰队再也使不出变形虫战术，3000余艘舰船在漫天的光束里苦苦挣扎。

    战舰休伯利安，杨威利看着大屏幕上的曲线变化图，一时没有理会身边副官的呼唤。

    “提督！亚典波罗提督要求援军！”

    大屏幕上的亚典波罗舰队展开了绝望的反击，小规模舰船组成的战斗团队移动灵活，彼此支援策应，面对对手数量居多的攻势，他们的发炮频率甚至超过一成左右。此时，杨的本队即使全速转向救援，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如果对手不是辛达，杨威利绝对会尝试一下。然而眼下的情况看起来，是怎么都来不及了~

    “该出动舰载机了~”杨威利喃喃自语的看着屏幕。

    如同回应他的话语一般，五月花开发出了新的指令。

    “安琪儿上尉，联系史特雷上校。”

    三艘巨大的空母舰跟在亚当斯舰队的序列里，早就调整好了攻击态势，而里面的杀戮兵器，也已经急不可耐了。每人轮替在睡眠仓里勉强躺了2个小时，史特雷和海因茨补充了些食物和饮水，就再也不肯休息了。所有的女武神都已经装满了弹药和能量，所有的驾驶员都处于一级待命状态。没有人敢和两位队长搭话，数百弟兄的阵亡让空母舰上的空气压抑而悲愤。驾驶员们或坐或站在自己的机体附近，看着维修班的同僚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辛达提督发来的通讯！”

    史特雷和海因茨左手抓好了面罩，右手抬起恭敬的行李。看着两位队长眼睛里的血色已经连成了片，辛达轻轻的叹了口气。

    “辛苦了，全军出击！”

    正在挥鞭猛击的亚当斯舰队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上风，对手的反击角度和节奏已经被己方牢牢掌控住。看着在自己舞出的鞭影里苦苦挣扎的亚典波罗舰队，亚当斯由衷的吐了口气。

    “真不愧是同盟屈指可数的精锐啊！”

    无路可逃的亚典波罗并没有放弃。或许他还在期待自家奇迹杨的救援，亦或许性格里有着不肯放弃的因素，亚典波罗的反击绝望而炫目。已经完全不顾及损失的舰船阵列变化和冲击编排依稀有了杨威利亲自指挥时的风采。虽然被数量居多的第三舰队围堵住，一时之间竟然完全不处下风。

    “落日果然是在西沉的一刻最为绚烂夺目吧~如果是我和这家伙1VS1的死磕，后果未必乐观呢。”

    亚当斯看着对面华丽的表演，再次感叹了一下对手的超强的实力。来自五月花开的指令已然下达，最后的总攻开始了。

    被对手狂暴的皮鞭狠抽的亚典波罗突然感觉到对面的攻击节奏轻微的变换了一下，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亚当斯提着鞭子往后轻轻的抖了一下。无数的光华从皮鞭上甩出，准确的刺入了毒蛇的各处要害。

    “女武神编队出击！”

    一直等待着复仇机会的史特雷和海因茨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亚典波罗的阵列。从发进轨道离开母舰的各艘机体迫不及待的转动机身加大喷射速度。两个编队的女武神擦着己方炮火攻击的间隙完成了冲刺。

    史特雷准确的将光束刺入战舰的尾部发动机，然后拉起机身看着巨大的光团在下方亮起。战舰爆炸时产生的亮度足以让人致盲，但是此刻史特雷却觉得这夺命的死光漂亮极了。尤其是这样的死光此起彼伏的不断亮起又熄灭。

    “真是美妙的景色啊。”海因茨粗重的呼吸声也慢慢的舒缓下来。

    “各分队保持队形，当心对面的集群炮击！”

    第三舰队旗舰五月花开。双方士卒的呼吼几乎撑爆了墙壁和天花板，至于地板则早就被对战双方快速移动的军靴擦得火热。先寇布侧身突击盖尔左侧，之前盖尔已经退了半步斧尖侧转堵截对手，然而先寇布不退反进！

    “呼喇！”带着残影的快速砍劈堪堪擦过盖尔的身体。斧尖被面积更大的刃口大力重击之下，盖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机会！”先寇布眼里闪过一道精芒。对面的家伙简直比叛逃的前任联队长还要厉害，力量绵长耐力十足，沉重的双刃斧在他手里完全不见笨重而只显锋锐。招式方面则大开大阖，以堂堂正正之势压迫对手。这种老老实实的按照基础训练手册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死命练习之后获得的战力是最让人头疼的。先寇布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偷了懒，而对面的家伙天赋完全不在自己之下，训练纯熟度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先寇布没有猜错，事实上盖尔的训练方法笨拙而原始。早在训练兵时代，盖尔在完成基本训练之后都会主动的加练。相对于那些喜欢琢磨花俏招式的同期生，盖尔似乎认准了基本动作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因此总是沉默练习的盖尔几乎没有多少朋友。单调的生活一直到盖尔按部就班的升到分队长时才有所改变。那是亚斯提会战之前约2年的事情。

    盖尔所在的部队在一次行星表面任务时遭遇帝国军埋伏。双方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是役盖尔的分队奉命把守一个山口，保证全军的退路。结果负责突围的同僚迟迟打不破封锁线，导致后卫部队压力倍增。激烈的战斗从黎明时分一直进行到黄昏。断后部队几乎全军覆没。等到增援赶到时，盖尔的部队已经所剩无几。双方士兵的尸体像草垛一样堆满了地面。因为战斗的区域过于狭窄，被杀死的士兵被背后的死尸挡住而无法倒下，结果尸堆越垛越高。盖尔整个人变成了红色，流淌的鲜血被低温冻结后覆盖了战甲。增援的同盟军亲眼看到对面的帝国军丢下手里的战斧朝后面逃窜。而盖尔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着对手撤退。事后盖尔解释，没有追击是想查看一下倒地的同僚是不是还有抢救余地。

    那次任务结束之后，盖尔升到了少校。成为校官之后权限有所增加，于是他向军需官要求了一面全身镜，然后长时间的对着镜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练习。之前嘲讽过的他的同僚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有传闻说之前的战斗里，盖尔一人杀掉了50个帝国军士兵。最后帝国军因为神经崩溃而主动撤退。

    先寇布所不知道的是，莱普尼尔要塞之战以后，恢复健康的盖尔将对镜练习的时间延长了两倍。这种对于常人而言异常枯燥无聊的训练方式，可以让训练者看到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弱点，从而慢慢的纠正过来，让自己的一招一式逐渐接近教科书上的完美动作。如同永远无法和坐标轴接触的曲线一样，随着曲线自身不断延长，和坐标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盖尔的侧身躲避使得自身重心不稳了！情知再久战下去也不会有太好结果的先寇布拿到了对方的应对瑕疵！

    “看招！小子！”先寇布一声暴吼。左腿重重的蹬了一脚地面，已然转到极限的手臂收了一下，转瞬又向前劈出一斧。

    对手可能会趁势砍劈自己的肩膀，然后先寇布有信心比对手更快完成动作！事实证明他的自信绝非虚假，第三舰队的陆战联队长官仿佛来不及应对这疾风迅雷般的追击，仓促上举的双刃斧招架不住先寇布飞了出去！紧接着和先寇布的利斧接触的是盖尔的手臂！因为之前的撞击重心已经不稳，盖尔的左手没能握住双刃斧，单臂力量和先寇布硬憾结果显而易见。

    血花四溅里夹杂着士兵们的欢呼和惊恐，先寇布的心头却掠过一线冰凉。斧刃传来的触感并非往日切割对手身体的熟悉感觉，而是充满了怪异。已经使老了力道的先寇布诧异的抬头，正好看到盖尔的左手如同慢动作一般掠过腰间，然后一道亮白色飞快的戳进了自己的右腋下方。这个时候盖尔的双刃斧从右手跌落刚刚1秒钟，手上的鲜血还没落到地上。

    “咳咳~”先寇布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继续拿捏住战斧，费力的缩回手臂。对手似乎已经洞察到他的使力方向和意图，没有做任何的阻碍动作。盖尔转动了一下右手腕，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到了地上。他并没有往自己的伤口看哪怕一眼，右脚勾了一下地上的双刃斧，伸出左手重新拿住自己的武器。

    先寇布中刀的部位是腋下，盖尔几乎连刀柄都捅进去了。一道道的血泉欢快的从先寇布的身体里溜到地板上。盖尔巧妙的主动丢开战斧，利用双刃斧粗大的端头有效的阻碍了先寇布砍劈的有效角度，最后转动手腕，靠装甲服手臂的护甲卸掉了一部分力量，因此先寇布并没有砍实。盖尔的手臂也在流血，但是静脉血管的出血远没有动脉血管那么恐怖。

    “呵呵呵，真是没想到啊。”败局已定的先寇布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

    盖尔微微扬起斧子向对手致意，他竭力的控制着手臂的肌肉，不让斧子可笑的颤抖起来。即使是在莱普尼尔要赛的战斗里，盖尔的体力也没有透支得那么厉害。

    “你一定以为自己赢定了对吧？”先寇布垂下战斧，不再做多余的抵抗。“呼，原来杀死华尔特?冯?先寇布的家伙叫克?冯?盖尔，我终于知道了。”

    盖尔没有在意对手仿佛没有意义的话语，他快速的前冲干净利落的砍破了先寇布胸口的装甲服。

    “唔~”先寇布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力不从心了，奔涌的血浪几乎喷到了天花板上。先寇布失去生命的身体慢慢软倒，一丝嘲讽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盖尔收回手臂，斜着将双刃斧指向剩下的蔷薇骑士，“放下武器。”

    休伯利安，第十三舰队旗舰。

    “提督，前方紧急战报！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战死！”

    舰桥上一片惊呼甚至哭嚎，杨威利原本抵在下巴的右手轻轻的滑落下来，“这下糟糕了。”奇迹杨小声的对自己说。“这下真的糟糕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

    “亚典波罗提督旗舰特拉古拉夫中弹沉没！亚典波罗提督~战死！”

    “我军前锋被击溃，旗舰附近空域遭到炮击！”

    可怕的湮灭战法瞬间突破了费雪提督编排的阵列。豁出老本的特拉福斯提督在关键点引爆了友方战舰，而在此之前为了将这些“炸药包”送到预定位置，已经牺牲了无数舰船。被这种引燃自身的战法打得措手不及的费雪提督来不及反应便被对手烧得全身起火。而他的指挥舰阿加泰在第三舰队击毁优先序列里仅次于休伯利安。

    “警报！敌舰贴近我舰左侧！距离太近，不能开火！”

    战舰阿加泰舰桥上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涂装着03字样的驱逐舰不管不顾的靠了上来。可怕的摩擦声折磨着最坚韧的神经，舰体碰撞导致的重力系统失灵使得所有人都东歪西倒。众人的惊呼声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紧贴阿加泰的敌舰侧移的辅助炮台从舰体里探了出来，紧接着能量聚合的闪光开始出现。

    “他们疯了！？这么近的距离！”

    沉闷的炮击直接射穿了阿加泰的舰桥，倒塌的器械和爆炸的火光瞬间就让惊恐的喊声消失了。近在咫尺的伤害让开火的驱逐舰毫无悬念的被卷了进去。然后更加猛烈的爆炸迅速笼罩了阿加泰整个舰体。

    “战舰阿加泰沉没！费雪提督战死！”

    杨威利苦笑了一下。黑发的魔术师默默的摘下头上的军帽，闭上眼睛为自己的搭档默哀起来。

    “提督！”副官小姐惶急的喊声没能打断杨威利的沉默。

    结束了默哀之后的杨威利出人意料的向菲列特莉加笑了一下。“结束了……菲列特莉加上尉。”

    “结束了？什么？提督？”

    “到此为止了。”

    杨威利伸手指了一下屏幕上的投影，“所有的作战计划在被执行之前，都只是一个计划。因此要计算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说着他苦笑了一下，“然而对手隐藏的底牌会成为可怕的变数。所以当你选择战术的时候不能犹豫，因为结果你无法预料。”

    战舰五月花开，盖尔将剩余事物交给部下。自己俯下身去凝视着先寇布的尸体，那嘲讽的笑容仍旧留在嘴角。不知道为什么，盖尔心中没有一点获胜的喜悦，反而充满了不安。

    这个时候，停靠在五月花开身上的强袭登陆艇发生了异变！驾驶员目瞪口开的看着面前的仪表突然不受控制的运行起来！无机质的电脑合成声音响起。

    “确认华尔特?冯?先寇布死亡。确认脑电波消失。启动自毁装置。”

    在驾驶员们面面相觑中，冰冷的播报继续着。

    “自毁装置已经启动，所有人员迅速离舰。重复~自毁装置已经启动，所有人员迅速离舰……”

    已经全面占据上风的第三舰队上下惊恐万分的看到旗舰上发生的剧烈爆炸，舰体左翼的一个小亮光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扩大，整艘旗舰都被风暴卷了进去。简直和之前被自杀袭击炸毁的阿加泰一模一样。

    “确认爆炸！前舱左侧装甲熔毁！爆炸范围扩大！能量隔离装置启动失败！”监察员的悲鸣在舰桥凄厉的响起。

    剧烈的震动让地板像积木一样起伏跳跃，所有的仪器都发出可怕的声响伴随着电流的溢出。操作员的惨呼声此起彼伏。辛达·杜鲁班侧头看了眼失去图像的屏幕，伸手拉住失去平衡的副官。

    “辛达哥哥！”安琪儿惊恐的抱住辛达的手臂，“我们要死了么？！”

    “呼~”辛达吐出一口长气，看了一眼渐渐变得炙热火烫的大门，搂紧了安琪儿。

    “别怕~”

    巨大的爆炸声里，第三舰队旗舰五月花开号彻底的爆炸分解成了宇宙的尘埃。同盟军历史上最惨烈的双星对决落下了帷幕。那一刻，一位天才的用兵家离去了，一颗耀眼的将星陨落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亘古不变的银河光记录下了那些曾经奋战不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