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大爷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冲着八爷就磕头,“八爷,都是小的学艺不精……”
八爷赶紧拦了,亲手将人扶起来,又查看他的伤口,“你这么做,是叫胤禩无地自容啊。”将人摁在凳子上坐了,他才又坐回去,苦笑一声,“今儿一听你这边的情况,我这心里就有谱了。你之前诊脉,怕是也没说实话。”
董家大爷满脸羞愧,“是小的的错。”
“哪里是你的错?”八爷摆手,“是你觉得太医怎么会诊错,对不对?”
可不是吗?
自己过去的时候,外面都传遍了,就是进了八爷府,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说着福晋怀孕的事。传成这样了,那这肯定是太医给瞧了,要不然没有准信,能传成这样?他当时就觉得,叫自己去大概是想开了保胎的方子。毕竟自家老爷子更得八爷和福晋的信任吗?
可这一诊脉,他就懵了。这根本就不是喜脉。
是太医院错了?还是自己学艺不精?
说不好呢。
但在京城混饭吃,还开的药铺,太医院是那么好得罪的?再说了,八爷府是有了皇上给的太医,老爷子这才不再去八爷府的。那这到底是太医诊错了,还是里面有什么自己不该参与的阴谋?一想到这些,他头皮都发麻。大户人家后院的阴司都多的是,更何况是皇家的事。在太医院确诊的情况下,他能说什么?
说福晋您根本就没怀上?
那这一准就完蛋。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月份浅,不好说。
本来怀孕的月份浅就不好把出来,大夫谨慎点这没错。
自己都说了不好说了,就是不确定。
又说等上两三月,到那时也就不用自己再去,怀没怀上,自己都能判断了。最起码肚子有没有变化这非常直观。就是个例肚子不怎么鼓,但这肚子里有货没货,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按照这个逻辑,这两三个月他是过的胆颤心惊。
他每天叫人关注八爷府的事情,越打听越心凉。直到前几天,八爷府的人还满世界的找新鲜玩意给福晋,因为福晋偶尔害喜,不想吃东西。
一听这消息他就知道坏了,八福晋铁定没觉得她没怀孕。
这事不敢再瞒着老爷子了,连忙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太医院怎么会错了呢?”董大爷不敢说其他的猜测,只把这一条拿出来问老爷子。
老爷子皱眉,“也不一定是太医错了,你就没听前段时间外面的流言……”
流言说八福晋对八爷的一双儿女不好,甚至将庶子庶女赶出门。而唯一的儿子带着姐姐别府令居这也是事实。
老爷子有另一种猜测,“福晋怕是跟八爷为了庶子庶女的事闹的不愉快……”
董大爷当时就懂了,夫妻交恶,这在大户人家很常见。为了挽回男人的心,怀孕是改善夫妻关系的捷径。老爷子怀疑这假孕是福晋一手自导自演出来的。
想到了这种可能,那他就更不敢上门去了。
老爷子出于谨慎,将老二一家子安排到南边去了,将老三一家子安排到北边去了。自家的儿孙都跟着老三一家回老家去了。说是修葺坟茔连带祭祖,其实就是躲了。就留下自家两口子侍奉老爷子留下京城。
贵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一个喷嚏,对自己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就是飓风。
八爷是谁?那肚子里曲曲弯弯的他比谁都看的明白。心里即便猜不到全部,也总有那个七八分是准的。
别的他一句也不多问了,只道:“福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叫人怎么说呢?
董大爷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董老爷子。
老爷子能说什么,叹了一声,“对八爷有什么就说什么?主子这么宽大,做奴才更改说实话。”
董大爷愕然的看向自家老爹,老人家一辈子就见不得奴才这个称呼,如今为了儿孙也是用了。用了奴才,才能叫人更放心。这是有投靠的意思吧。
八爷眼睛闪了闪,却没说推辞的话,只问:“福晋常不常的恶心、呕吐”
“恶心想吐这个……着凉或是肠胃不适都会导致这种感觉,所以这种状况是很难作为是否怀孕的判别。”董大爷轻声解释了一句,又道,“要是现在还恶心想吐,这大概是肠胃不适,比如吃了别的什么跟脾胃不和的东西……”
八爷就明白了。她一辈子都不是很爱吃酸辣口味的人,如今却常常这么吃。因为天热了,还都是凉拌的。别的不碰,这些东西一吃就是一大碗或是一盘子。前几天不知道听哪个丫头说她嫂子怀孕的时候就想吃酸辣的粉条子,她马上就让人给做,将粉条煮好捞出来凉水里过了,拌的酸酸的辣辣的,吃了一碗当天晚上就恶心的吐了,只怕还真是脾胃不和的缘故。
董大爷小心的观察八爷的脸色,见他还是之前的那副样子,心里就踏实了一点,说话也更沉稳了,“至于月事停止,好些女人生完孩子有那么几年月事一直不调,或是人到中年之后,有些女人也会变的脾气暴躁或是消沉,月事有时候连着来,有时候三两个月甚至半年都不见一次。这是很常见的情况。不一定就是怀孕了。”
八爷点头,又低声问了一句,“福晋总觉得有胎动……”
“胎动得在五个月的时候……”就算真怀上,四个月也不可能胎动的。“这种感觉其实就是肠蠕动而已。人的肠胃不适时,恶心、呕吐加上明显的蠕动是十分常见的现象,确实跟有喜初期有些像……”
董大爷说着,就又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老爷子才道:“其实……咱们开药铺的,见过的病人多了。像是很多多年无子的妇人,都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觉得自己怀孕了,信的真真的,结果告诉她们不会,结果她们都不信。又哭又闹都是轻的,还有带着婆家人娘家人来砸摊子又勒索的,更有那受不住打击直接疯了的……”
老爷子猛地咳嗽了一声,董大爷就马上住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八爷却已经懂了董大爷话里的意思,他想说,如今这样都是福晋想孩子想的走火入魔了。
这要是叫她知道她没怀上……伤心难过失望甚至绝望……
八爷都不敢往下想。脑子里都是福晋如今满是幸福的脸,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子了?
书房里一下子就静默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话。
董大爷小心的打量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有些虚,今儿这又说错了?
正想着呢,就听见八爷说:“开方子吧。”
嗯?
什么方子?
八爷对他反应迟钝这事表现的相当宽容,“福晋身体违和,该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尽管开方子……”
说这个啊!
这个容易。富贵人家的夫人到了年纪大都有类似的症状。他赶紧起身去书桌后面写了方子,又拿给老爷子斟酌。
老爷子点了头,他才恭敬的将方子捧过去。
八爷接过来看了,都是些温补的药材。将方子慢慢的折叠好收起来,这才道,“用了这方子,月事会正常吧。”
“当然。”董大爷拍着胸脯保证,“要是治不好,您砸了我们家的铺子。”
“大概得多久?”八爷问的漫不经心,说着话就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福晋的情况急不得,再如何也得三两个月吧。”董大爷回答的很诚恳,“只要按时服药,就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啊!
八爷深深的看了董老爷子一眼,“那就麻烦了。告辞。”
等把八爷送走,董大爷就看着自己的手后悔,“要早知道八爷是如此,儿子干嘛要挨这一刀!”八爷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董老爷子一叹,自己这个儿子啊,真不适合在高门大户里走动。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愣是一点也没看明白,“你歇着吧。最近别出门了。”
“那哪行啊?”董大爷看着手,“不能出诊,但生意还得做吧。”
“我去。”董老爷子一边宽衣一边道:“我明儿去一趟八爷府。这段时间铺子里的事还是我来……”
去八爷府?
为什么啊?
药方子不是已经给了吗?
“这什么方子?”八福晋递给嬷嬷,又问八爷。
“补身子的。”八爷说着就浅笑,“不过这么吃着也不行,我跟董老爷子说了,叫他明儿来一趟。那些孕期禁忌,一个人一个体质,需要注意的也不一样。咱们谨慎些,叫大夫给瞧瞧。别人你信不过,老董你该信得过吧。”
八福晋这才点头,躺下的时候将八爷的手拉过去放在肚子上,低声笑道:“摸到了吗?他动了。”
八爷的手僵了僵,随后就放松了,好长时间才‘嗯’了一声,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八福晋就笑,“他多有劲。以后可得给他找个好的武师傅。”
八爷睁着眼睛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八福晋跟着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睡的倒是快’,不大功夫,她就睡着了。
八爷这才起身,靠在迎枕上打量她。年纪确实不轻了,眼角已经有皱纹了。但她脸上的笑却是好些年都没有过的。哪怕是睡着了,嘴角也沁着笑意。再看看她放在肚子上的手,八爷微微叹了一口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晚上没睡好,八爷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八福晋有些歉意,“我又睡的不老实了吧。”胤禩觉浅,身边人一动他就醒。估计是自己吵到他了,“要不你先睡外间?”
“不用!”八爷给她挑了簪子插头上,“乐意陪着你……和孩子。”
八福晋蜡黄的脸上就多了几丝红晕。
夫妻俩早饭都没用完,老董来了。
老大夫就是老大夫,每句话都说到八爷的心坎上了,“……是怀孕了,四个月了。胎有些不稳,不可再劳累,走远路攀爬颠簸这些都不适合。害喜肯定有一些,但还是要忍着。正常的吃饭,这对孩子好,尤其要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大人想吃什么就是孩子的身体需要什么千万不可拧着来。”一边叮嘱着,一边写怀孕的禁忌,“药还得按时吃,如此养上四五个月,该是没有大碍了。福晋身子底子好,只要尊遗嘱,小阿哥会平安的。”
八福晋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还不忘了嗔怪八爷,“我就说是怀上了,你还偏不放心。嫌我不叫太医瞧,又是找大夫的。你不是女人,不知道这肚子里块肉的感觉。有没有的我自己心里能没数吗?如今这心总该放到肚子里了吧。”
老大夫就跟没听见似得,收拾自己的药箱。
八爷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一片欢喜应着是,“你歇着。好好大夫的话,再不可跑出去求神拜佛了。孩子颠簸不起。”这要是将来……外面还不定怎么说呢?求神拜佛就得了这么个结果?两口子不定造了什么孽了。
八福晋脸上露出几分悔色,“不会了肯定不会了。”说着又低声道,“那你早点回来陪我。”像是小姑娘撒娇似得。
八爷没有不应承的。十分好脾气,“送了大夫出门就回来。”
到了外面,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八爷没动,这里原来种着一棵梅树,后来将梅树移栽到前院,这里栽了一棵十年生石榴老树。可栽过来都快十个年头了,不管怎么侍弄,就是没有结过果子。不过今年倒是齐了,五月份一到,这树上就开满了朱红色的石榴花,远远看着,跟挂着一个个小喇叭似得。原以为,真是老天有感。如今看来倒也未必,他跟老大夫感叹,“这有花未必就有果啊。”
这话没法接。
老大夫没言语,只在他身后默默的站着。
八爷没看他,只道:“三两个月调理下来,月事就正常了?”
“是!”老大夫面容不惊,补充道:“可能会多一些,瞧着像是小产了。”
八爷点点头,还是老大夫更明白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远送了。三两个月之后,还还得你来。”
一事不烦二主,早就想到的事。
打从那天起,宫里再有事八福晋就告假,理由就是养胎。
“还真怀孕了?”林雨桐嘴上啧啧有声,还不忘伸手捅一捅四爷,“赶着趟儿生孩子呢都!”
“老八还是太闲。”四爷撇嘴,闲的都回家生孩子玩去了。
林雨桐就觉得吧,四爷是真心觉得老八是个讨厌鬼,一点都不盼着人家好。不过,秉承着公道的原则,她还真得替八爷说句公道话,“……到底是亲爹,对弘旺和萱宝也没真不管。听说现在差不多天天都去弘旺那边坐坐,萱宝昨儿进宫还说呢,他阿玛给他们置办了庄子铺子……一个人一想法,兴许老八就觉得这么做对俩孩子好呢。”
四爷手里的折子一放,难得八卦的问林雨桐,“郭络罗氏真怀孕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
怀孕是有假的,但是图什么啊?
“没根没据的……”林雨桐白他一眼。
四爷摇摇头,“不对!你说这冷了孩子两月转脸又莫名其妙热起来了……”为什么啊!
养孩子他就不是那么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