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知道错了。”
秦国摆摆手,“诱惑嘛,谁都有经不住的时候。受过穷,就知道钱的好处,我明白。咱们做学问的,都讲究个安贫乐道。安于贫困,是心境。却也未必就真要裹挟着一下老小跟着你吃苦受罪。这么着……”他提笔写了一串地址,还有一个电话,“跟他们联系。他们找人做顾问呢,我哪里有这么时间?你去兼职吧,一个月去个一两次就行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的。放心,秦国的得意门生这个招牌还是好使的。”
是一家股份制食品公司,做生产顾问,一个月给的可不少。
“老师……”周扬的脸更红了,“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秦国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也从来不接这样的活。这是一个老朋友推荐过来的……股份制公司嘛,跟国营的还是不一样的。很多部门都不好打交道。卫生、防疫、质检等等……找我呢,做顾问是假。想用我这块招牌是真。去吧!没什么大问题。现在不都流行这一套吗?不管什么单位,都愿意请上一两个拿的出手的有学问的人装点门面。”
好说歹说,周扬还是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秦国又是一脚,直接给踹出去,然后直接关门,林雨桐吓的赶紧站起来。这位的脾气有时候是不怎么好的。
秦国皱着眉头,手往下压一压,“坐下。也有话跟你说。”
林雨桐乖乖坐回去了,双手放在腿上,等着训话呢。
“放松!放松。”对学生这姿态不甚满意,皱眉道:“你的论文我细细的看了……”里面不光是添加剂的事。更有违反规定用药时间、使用禁|药,没有检测等一系列的问题。他有些烦躁的掏出一根烟来,刚要点上,又看了林雨桐一眼,“可以吗?”
很绅士。
如今这样的男人在国内还属于稀有物种,抽烟会考虑到是不是有女性在场。在国外的生活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林雨桐点点头,“没关系。”
一款很老旧的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两口,并没有朝外吐烟圈,声音也变的更加低沉,“利益所驱啊!杜绝不了,却得警惕。咱们这几年太抓产量,却把质量给丢了。却不知道,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这质量可比产量难抓多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打从一开始,这事都得从上面动,规范行业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得立法。得加强管理的力度。
而这些事,都是林雨桐撬不动的。
唯一能打开一个缺口,说的上话的就是老师了。
师徒两个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等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雨桐一出来,就见四爷在楼底下坐着,他是来接她的。
初夏的天气,白天有些热了。晚上却舒服的很,凉风习习,骑自行车回家去,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
路上汽车少,偶尔过去一辆公交车,但却有不少上下夜班的都是一样骑自行车的。
没有多少路灯,偶尔会碰见一个卖豆腐脑和馄饨的摊子,林雨桐不想吃这个,却叫了四爷拐到一条巷子里去买了一大份的臭豆腐。
四爷对外面卖的这玩意,不是很感冒。
只接过碗来,小心的放在车子前面的筐子里,“买多了,这也不能当正经饭吃。”
这时候要买吃的带回家,是没有塑料袋或是一次性的纸碗的,都是多压一毛钱,把碗端走。等明儿把碗送来,我再把一毛钱还给你。
林雨桐见他放好了,这才推着车子,也不骑了,四爷的车子前面放着碗呢,也没法骑了。反正离家不远了,就推着走吧。
她跟四爷说,不多,一点也不多。
等到家的时候,四爷就愣了。
家里一窝孩子。
原来只带着严格和高洁回家,现在呢,院子里更小的小朋友,都被清宁给招回来了。
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了,就整个都玩野了。
一碗臭豆腐不够他们分的,争着抢着吃。
八点半一过,就有人敲门了。都是来接孩子的。
有的家长就不好意思了,说叫你们破费了。孩子在这边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
有的家长来的时候还带着点水果,半兜子草莓什么的,觉得不能占便宜吧。
但有的就是客气的笑,嘴上客套的很,但明显,有些小嫌弃。
比如严格的奶奶,隔着门都能听见她训斥孙子的声音:“吃的什么?外面卖的怎么能随便吃呢?多不卫生!”
高洁的妈妈是这么说的,“……作为女孩子,吃臭豆腐,多不优雅!这是个淑女该做的事吗?”倒不嫌弃臭豆腐不干净,主要是嫌弃清宁是假小子吧。
林雨桐心里怪不得劲的。
我家啥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那干啥还叫你们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玩?!
扭身回去,见自家闺女半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就忍不住道:“闺女啊,你知道你被嫌弃了吗?”
清宁半点都不以为意,拿了半个馒头,蘸着臭豆腐里里剩下的酱汁吃,含混的道:“我也怪嫌弃她们的,这不是扯平了吗?你看我从来就不去他们家玩,想跟我玩行啊,上咱们家来……”
哦!你是这么想的啊。
心态倒是老好了!
这边林雨桐夸她的话都到嘴边了,人家孩子把这一茬直接就扔过去了,关切的问一个好像对她很要紧的问题似的,“妈,这臭豆腐在哪买的。明天还买吧。我自己去就行。把碗还了,用咱们家的盆,我能端回来……”
清远蹬蹬蹬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出溜出来,对着他姐就嚷了一句:“就知道吃。”
这是清宁对清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如今被原样给还回来了。
清宁瞪眼,原地跺脚吓唬清远,“你说什么?等我抓到你要吃你的脚丫……炖猪蹄最好吃了……炖了吧……”
清远一声尖叫,咯咯笑着又窜了:“……没洗脚……臭臭的……熏死了……”
真怕吃掉他的脚丫子。
“傻蛋!”清宁都没动窝,又自顾自的吃她的去了。
四爷在书房,淡定的把两个棉球塞到耳朵里。这俩小祖宗不睡,这家里是消停不了的。
清宁小的时候,有金大婶看着呢。等没金大婶看着了,却又蔡姥姥帮着搭把手,孩子到处跑一跑小老太追不上,蔡姥姥是大脚,她行的。可如今到了清远身上,没人搭把手了,小老太确实是有些管不过来了。
这个林雨桐太知道了。
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揣在肚子里,难受的啊,就盼着卸货呢。觉得卸货了日子就好过了。好家伙,等生了孩子就知道了,饿了渴了尿了拉了哭了闹了,你才发现,哦!原来这货装在肚子里是最省心的。只操心自己根本不用操心他了。这个时候又判呢,说等孩子大点了,会走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呵呵!做梦呢。回走了就更得累死个人。大人根本就陪不住这种小妖怪。就像是这样,跟着地串子似的,到处跑。大人跟在后面,有几个人陪的住?
就更别提小老太了。
多大年纪了!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了:“要不……找个保姆?”
这是正事。
可这上哪找去?如今还没有做这个的中介。城里务工的也少,根本就没地找去。就算有,不知根不知底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敢用吗?
说到底,还是得从老家找人。
怪不得城里这些小阿姨,说起来都是老家的亲戚。根子就在这里呢。花钱也找不到人。
两人下学期就该实习了,这实习估计还是会原单位。这雇人怎么着,就算马上有人选,到城里来,也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又得回去。
还不够折腾的呢。
可不管是再哪边看孩子,小老太一个人都是不行的。这个人还是得找。不光要找,还得提前找。
打电话去邮局,叫给老二那边捎个信,叫帮着物色一个靠谱的。
消息从一个嘴里传到另一个耳朵里,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在边上听了个只言片语。好些人家就心动了,找上门自荐来了。
年纪偏大的,肯定不行。也说了孩子闹,估计是撑不住。
不是勤快人的,也不行。告诉人家,不光要管孩子,还得做家里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整理屋子,啥活都得干。
如此几次,把好几拨人都给打发了。
却没想到,这天晚上,忍冬带着她家燕儿来了,“……我家孩子做饭还做不好,打下手行。洗衣服打扫屋子,都会。特别会看孩子。你们问问桐,要是行,我们只要一半的工钱就行……”
那这肯定不行。
“不能雇佣童工。”清平伸手拉了拉燕儿,“人家不叫雇佣童工。”
不知道从哪知道这么一句话。
她马上拿出啦维护燕儿:“……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我叔我姨肯定不敢。也没人敢!人家还说不叫孩子上学也是犯法的……”
燕儿难堪的甩开清平,低着头朝后退了两步。脚尖不停的蹭着地,也不吱一声。
清平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恍然的躲在她爸身后去了,拽着她爸的衣襟,偷眼去看燕儿。
燕儿的手上都是泡,是不小心被锅里的蒸汽给烫的。咋都这么会干活了,还不叫燕儿念书呢。
她想不明白。
忍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有啥办法呢?家里挣的都填给医院还不够。这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欠着呢。老师都催了几回了,昨儿还说了,要是再不交,就叫孩子回来……我们拿啥交啊……”
燕儿只觉得难堪极了,尤其是当着清平的面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头头抬不起来了,哀求的叫了一声:“妈!”
别说了行吗?
忍冬瞪了一眼燕儿:“闭嘴!你知道什么?”说着,摁着燕儿的头,“跪下!求求你叔你婶,就说叫他们行行好,搭救搭救吧……”
燕儿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被摁的跪下了。那声音听得英子难受的不行。
她赶紧拦了:“忍冬姐,你这是干啥呢?”她把孩子扶起来,塞了五十块钱过去,“叫孩子回去上学去吧……”
实在看不得这个样子。
这叫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清平高兴了,觉得燕儿能上学了。挺好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去,拿了两个饼干,一个吃着,一个拿着,到了巷子口了,就在门口喊燕儿,“燕儿——快点,迟到了……”
燕儿从里面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去拉清平的手。而是沉着脸低着头从清平面前直直的走过去了,手里攥着的那五十块钱烫手的很。叫她的脚步怎么也不敢停下来,越走越快,慢慢的小跑,再从小跑到大跑,越跑越远了。
清平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干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拿着完整的饼干还伸着做递送的动作。
燕儿为什么生气不理我了?
她这么想,就觉得很委屈。我妈妈都给你钱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向来没有燕儿行动利索,这跟性子无关,就是不擅长跑跑跳跳的活动。喜静不喜动,于是越发不擅长动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去学校,有点孤单,心情不是很好。
下课有时间就去看燕儿,但燕儿一扭脸眼光不跟她碰触。
她还听见燕儿说:“……谁说我妈不叫我上学了?胡说!我妈可疼我了,这不把钱给我了吗?谁说是借的,是我爸回来了……以前没交不是没有……就是我爸干活没回来才没交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清平去看燕儿,燕儿瞪眼,恶狠狠的,大有你敢说出来,我就咬你的架势。
清平扭脸啥也没说,放学收拾东西先走了。燕儿从后面追上来,一时走在她的前面,一时走到她的后面,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只走她的。
回去跟谁也没说,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页纸,把事简单的写了,不会写的就用拼音嘛。然后等到星期天的时候,自己带着信偷偷的去邮局了。
四叔在省城的住址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知道,邮局里有个小舅舅,他一定知道。
玉龙失笑:“寄给清宁?”
清平点点头:“有点事想不明白,清宁比我聪明,我得问问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玉龙萌的不行,“行吧!舅舅给你寄。”
清平摸出一毛钱来:“够不够?”
八分钱的邮票,难道还收外甥女的?
玉龙没要,还拿了一版次品的邮票递过去,“拿回去玩吧。下回写信自己贴。”还附带了一大堆公家用的办公用纸和信封来。
清平不要,“花很多钱。”
“舅舅用不花钱。”谁家不偷着拿纸回家给孩子用?自己拿点没事。
清平收获不少,回家等清宁的回信去了。
而隔了两天,林雨桐收到一封封面是给她的信,但打开又套着一个信封,署名又是清宁。
嗯?
谁给这丫头写信?
看着稚嫩的字迹,林雨桐就笑,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写信了。
一个个的都成了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