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96)
林雨桐不喜欢来这个地方, 露个面,说半个小时话,把四爷引荐一下。然后就悄悄打了四爷的手机, 铃声一声, 四爷没看手机都知道是谁作怪。
他指了指外面,跟两个拉着她喝酒的人示意了一下, 要出去接电话。
出去摁了电话,等了半分钟又进去, 跟萧克打招呼:“不好意思,咱们下次再约, 领导召唤, 不走不成。”
这个都能理解。
领导的事,别管大事小事, 公事私事, 都得当成天大的事处理。
在这里的每个人,说起来, 还真是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别管你正在干嘛,一个召唤,说走就得走。尤其是大多数都是一县主官的情况下, 出点事,就得召唤。管你在什么地方正在跟什么人做什么。这都不重要。
因此四爷一说,两人马上起身:“兄弟, 只管去忙。”
四爷又问桐桐:“你是跟我回去, 还是再玩会儿。”很给自由的样子。
林雨桐忙道:“还是走吧。”又给大家解释, “家里有高三考生。”
那更得理解了。
当爸的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当妈的得回去看孩子。
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特别利索的送人。
出去以后林雨桐就去结账,另外多要三瓶进口红酒叫他们给送包厢去。她把打开钱包,“多少钱?”
“领导客气。”这个说这话,一个穿着西装满脸带笑的人就进来了,“盼领导都盼不来,怎么能叫领导破费呢。”
该是这卡拉OK厅的老板。
这地方也不是东城区的地界了。
这些人请客都精的很,选的地方不可能选在东城区的。
离东城区确实近,马路的对面是属于东城,这里却属于南城。
但不得不说,这个人很有眼色。
林雨桐当然不会不结账,只对老板点点头:“该怎么算还怎么算……要不然以后可不敢来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随即一笑:“那好!”他给前台一个眼色,“打八折。”
打八折也得一千七。
林雨桐付了账。
对方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卡来,“您是贵宾,只要您光临,这里随时有包间恭候……”
可不光是包间这些便利,关键是拿着这张卡,只怕折扣给的很多……很多很多……
这人凑上来真正的目的是送出这张卡吧。
毕竟,不掏钱这事到了林雨桐这个职位上,真干不出来这事。明面上得丁是丁卯是卯,他知道这一点。来套了近乎,他这一进一退之间,还真就叫一般人都不好拒绝了。
林雨桐笑着接过来,又扭脸看前台:“对了,刚才那红酒多少钱一瓶?”
“三百八。”小姑娘带着殷勤的笑。
林雨桐抽出四张递过去,“再要一瓶,一块给送进去吧。”
然后对这貌似是老板的人点点头,挎着四爷的胳膊出去了。
这老板面带笑意把人送出去,看着车离开,才转身回来。
一进来前台的小|姐就面带犹豫的叫了一声:“老板……”
“嗯?”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多了几分威严之色。
小姑娘恭敬的两手捧着个东西递过去:“是刚才那位领导夹在钱里的……”
是那张接过去,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退回来的卡。
这位挑挑眉,对前台摆摆手:“忙吧。”
带着走到走廊的尽头进了一间办公室。
“周鹏,你可料错了。”这人进去之后,就跟坐在沙发手,一手搂着个小|姐一手举着酒杯的年轻男子说了一句。
周鹏耻笑一声:“什么意思?就没见过不吃屎的狗。”
男人摆摆手,将卡放在茶几上,轻轻一推,推到周鹏面前,“退回来了。”
周鹏一把推开怀里的姑娘:“滚出去。”是对那姑娘说的。
这姑娘将茶几上的两百块钱拿了,利索的从包间出去。
周鹏这才放在杯子,将卡拿起来,“是不是你给的东西不诱人啊?”他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戚老板,不会是你舍不得下本钱吧。”
戚老板一笑:“小鹏啊,咱们不能一上来就直不楞登的给人家塞钱吧。不合适!谁见了这么没谱的人都得远着。他们个个可都爱惜羽毛的很。”
周鹏面色一正:“对不住,戚叔。是我急躁了。你知道我爸出事之后,我这心里……就是觉得窝囊。我爸栽进去的也窝囊!”
戚老板坐过去,拍了拍周鹏的肩膀,“你叫我一声叔,就听我一句劝。听你爸的话,出国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了……”
“有什么不适合的?”周鹏看看双手,“我快要结婚了。等结婚以后,就都好了……”
戚老板一叹:“你这孩子……”
林雨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以为就是一个想结交人脉的商人。
这种事,一年不碰上一百,也有八十,没什么稀罕的。
跟四爷回去的路上,四爷不时的打量一下林雨桐,“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不敢说不行啊!
在名利场上的女人,得忘了自己的性别。只有自己不把自己当女人,别人才不会也不敢把你当女人。要是人家把你当女人看了,在某种程度上才算是失败了。
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是道理。
说到底还是——好强。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她就是这么一副脾气。
一进门,身上的味儿叫俩孩子特别反感:“什么味道啊?”
烟味酒味熏香味男女香水味,夹在着点心水果的味道,是不怎么好闻。
进去洗漱了出来,才催俩孩子,“不睡觉去干啥呢?”
俩娃没回答,只指着电视,“开了开了,这一集看完就睡。”
然后林雨桐耳边就传来: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清宁扭脸看她妈:“……做官做到铁面无私,明辨是非对错……就算是成功了吧?”
这个是非对错,如果也指为官所作的事的话,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林雨桐不确定的去看四爷,然后四爷就笑:“咱家也会出一个女青天。”
这人!
“我又不是法官。”心里还是有点欢喜的。
“青天可不光是刑狱清明,得叫老百姓抬头看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地,都是青天……”
何其艰难!
翻看历史书,一个个名字越过去,有几个人敢称青天的?
第二天D校上课,头一堂就是讨论课,课题就一个——廉|政。
也是,最近是大案小案,一个接一个。
把这个放在课堂上讨论,也是应有之义。
萧克是班长,先发言,“……加强D的执政能力建设,坚决贯彻D要管D,从严治D的方针,着力构建思想道德和D纪国法两道防线,切实抓好D风廉政教育,不断提高干部政治思想素质。继续采取定期和集中相结合方式,认真组织社区干部学习《D章》,巩固保持D员先进性教育活动成果。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重要思想,集中社区D员进行廉政勤政教育,将开展先进典型示范教育与开展反面典型警示教育有机结合起来,进一步提高反腐倡廉教育……”
这位滔滔不绝的开始了。
这都是务虚的基本功。只要没人打断,他这么说一整天都没问题。
大家都一脸严肃,认真的听着,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记着。
林雨桐无聊的拿着笔在本子上随意的画着。
这位班长把这个头给开歪了,一个个的接下来不是唱高调,就是开批斗会似的把已经定罪的几位拉出来批判一顿。
老师推了推眼镜,抬手在林雨桐的本子上敲了敲:“林雨桐同学,你说说。”
坐在最后,老师点名,大家刷一下都回头看了。
周萍作为同桌探头一看,差点笑出来。这位在本子上画的是啥?
额头上月牙的是包拯吧,然后两条带子垂到胸前的提着剑的是展昭?
自家孩子上课要是敢这样,她得气死。
可如今这位大区长,在D校上课的时候居然低头在画画,你牛!
老牛了!
林雨桐特别无辜的看老师,这位老师据说是省高参。
啥叫高参?就是省W书记和省Z都会时不时咨询一下的人物。
然后被人家逮住在人家的课堂上开小差了。
要了亲命了。
林雨桐起身,把笔记本正儿八经拿起来,不知道还以为上面写着啥心得体会呢。
她轻咳一声轻轻嗓子,心里琢磨着,我得说点啥。
周萍‘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别人也不知道她笑什么,跟着一哄而笑。
还有人喊:“老幺,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
你知道啥啊,就叫我说。
说啥呢?
她再老师的注视下,坦然的将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翻过来,然后举起来,叫大家看清楚上面画的是什么,“这个画的是谁?想来大家都认的出来。我自认为画的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不知道是谁再也憋不住了,吭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哄笑。
萧克忙维持秩序,“都静静,听老幺说。”当领导的,谁还没点急智。这位敢拿到台面上,就证明她有应对之策。
林雨桐朝萧克点点头,谢谢他的好意。这才收了笑意,接着道:“没错,这画的就是包拯。上到八十岁的老者,下到三五岁的孩子,一看见这大黑脸,看见额头上的月牙,都知道这是谁。从古至今,民间关于他的传说从来没有断过。小说戏曲,一直到现在有了电影电视剧歌曲的形式,让我们的孩子也知道了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个一位清官。他们还将把这些当做故事说给他们孩子听,一代一代就这么传下去。昨天我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看开电视,看的就是他——包青天。当时我家的闺女就问我说,铁面无私明辨忠奸,做到这一点,是不是就能被称为青天。我跟她爸沉默了很久。这算是青天吗?是的!他是青天!翻看斑斑史书,这样的人还有吗?”说着,她的声音就高亢起来,“有!比如况钟,比如海瑞,这两位跟包拯并称为三大彼仓。”
“彼仓?”林雨桐问大家,“什么是彼仓?”她自问自答,“诗经国风里有这么一首诗,‘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什么意思呢?”
“《左传·文公六年》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可见这首诗其实是一首挽歌。是是在哀叹悼念,苍天啊苍天!我们的好人一个不留!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拿我们一百换他一个。”
“彼仓者天!说如果能赎回这些好官的性命,我们这些老百姓愿意代替他,拿我们一百个我们也换!”
“这是哀辞!也是褒奖歌颂!”
“历史上像是包拯这样的人多吗?这古代清官说少不少,说多不多,魏征、狄仁杰、寇准、徐九经、于谦、于成龙、林则徐......我能举例说出许多许多,可是和古往今来如满坑满谷的官吏数目相比,这些闪烁着光辉的名字,所占的份额还是太少了。可即便数目少,可是“彼为巨盗,我为清官”,他们站立在贪官赃吏的对立面,他们的形象显得巨大而绚烂……”
“将这些人物一一罗列,想说明什么呢?想说明,凡是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勤政廉政,为民造福的官,都是受百姓爱戴的青天。还想说明什么呢?这些名字老百姓不陌生切传颂至今,这就说明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的见,辨的出谁忠谁奸。”
“而我们在坐的,是不是廉洁?谁说了算?”
“百姓!他们说了算!”
“可我们GCD人,不能跟古代的官僚比。他们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直到生命的钟终点,才盖棺定论,老百姓把一生坚守信念不动摇的他们,称为清官。而我们,还能如此吗?”
“不!一生太久,只争朝夕。既然老百姓说了算,那就应该让老百姓看看,看看我们高坐庙堂之上,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政务公开!”
班里短暂的喧哗之后,接着就是翻笔记本的声音,刷刷记录的声音。
老师挤在边上,拿了林雨桐的笔个本子,不时的记录一下。
林雨桐把这些日子一直思量的事情,尽量有条理的陈述出来。
说廉政,那就说说怎么才能尽量廉政。
政务公开透明,接受广大群众监督。
一节课下来,课间没休息,等到D史老师来了,这边还没说完呢。
林雨桐停下来看老师。
这位才恍然了一瞬,对D史老师点点头,弯腰低声跟林雨桐道:“尽快整理成报告,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林雨桐已经整理了一份,在家里放着,“我明天给老师送去。”
老师这才点头,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转身下课了。
等上午放学,有人说老幺,你这是放了个大招。
招?
“什么样的招?”林雨桐跟四爷吐槽,“根本就是突如其来!还招呢?啥招啊?”
“天地阴阳招!”清远端着杯子出来接热水,拾个话把儿就接了一句。
“去!”熊孩子。
四爷一边笑孩子,一边笑孩子妈,“你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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