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得在镇上呆七天,晚上得去给亡者‘打怕怕’。这个是只子侄去,女婿是不用去的。
严格和徐强这才算是解脱了。
娶这儿的姑娘啥都觉得挺好的,就是这习俗吧,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折磨。女婿不来,村里的人会说闲话,觉得这姑娘在夫家不受重视。女婿要是来,这繁琐的礼仪一般人真受不住。这万一真有特殊情况,好家伙,这就是家庭矛盾的源头。一想想,光是岳家这边,头上就顶着十个长辈。如今去了一个,还有九个。另外还有清平和清宁的舅家。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到舅家的丧事上跟侄女相差的不是很多。再把这些给算上,二十个都不止。再加上自家的长辈,比如严格,上面还有爷爷,有父母,有伯父伯母。还有外家的舅舅舅妈姨妈一大串。虽然没这么繁琐吧,但就是丧事吧……还得参与。毕竟,谁能不死呢?
人往后还能活多少年?
后半辈子就有二三十个丧事等着呢。
清平多愁善感的劲又上来了: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事,除了生,好像就剩下死了。
总说丧事一件接一件,“咱们大了,他们老了。他们迎来了咱们的生,咱们得送他们走。”然后又看一边玩的孩子,“等到他长大了,又是另一个轮回。”
细细想想,人活着,到底图了个啥?
正说着呢,英子进来了。清平一看她妈的打扮,多愁善感也不见了。马上就炸了:“咋又把衣服给换了。我说了,买了就是给你穿的。非不穿不穿的!回来就把旧的换上。我都不知道你省啥呢?你给谁省呢?放柜子里……然后呢?看看我大伯吧,最后带走啥了?啥也带不走!”
所以啊,活着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跟自己过不去。犯不上为了省那三瓜两枣的,节省来节省去。钱花到自己身上的,算是赚了的。剩下的,两腿一蹬,落下啥呢?
金家这边人都埋了,李仙儿咒骂了两天孟家的人,然后听了一耳朵说人家都没埋人呢。有些人家抬着尸首去公安局了,有的人家机灵,不当出头的椽子,借口不叫进村的事,把人都停灵在村子外面等着呢。
李仙儿这才反应过来:“对!咱这赔偿的钱怎么算?”
可反应过来了,却没人理她。花花跟清丰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了。清收从杨美丽找的那个男人讹了一笔钱,听说是跑南边去了,跟谁也没说。这回清收其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家里一下子就剩下李仙儿一个人了。
别看李仙儿咋咋呼呼的,但家里有男人跟没男人是不一样的。金满城在,她是不害怕。但是金满城不在,哪怕现在埋的也不远,可她心里就是害怕。害怕到一个人不敢在家里呆。
该回城的早就回城了。都个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剩下李仙儿。
没有金满城这个人,说起来,跟金家的其他兄弟的关系也瞬间就不一样了。有些时候,人家好歹还顾着跟金满城的情分,现在,人死百了,到她这个嫂子跟前,还有啥啊?
孤苦伶仃,这种委屈与可怜排解不了。
又有人说起种种的灵异事件,她就更害怕了。
于是给清丰打电话,说要给两口子看孩子。清丰是无所谓的,但是花花不肯!生下来你们不管,都是我爸我妈照管孩子的。这会子你说要就要,之前的事都不说了,你就不想想这不是摘我爸我妈的心肝吗?养个猫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养个孩子?你张嘴就要,哪来的脸?
直接抢了电话,没对着电话说话,但也叫那头的人听着,她指桑骂槐的对着清丰道:“……我还不怕告诉你,她死了,给她披麻戴孝可以。但只要她活着,想叫我跟她一块过,你趁早死了心。她不死,我不见!我说的话算话!”
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李仙儿的心啊,就觉得跟叫啥东西攥住了一样,朝炕上直挺挺的倒下去。
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炕上。打开手机看看日期,我的天!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
她后怕,这要真是某种疾病,死到屋里都没人知道。
心里发狠,这赔偿下来,你们一分也被想得。
随后赔偿了五万,这事就算是了了。虽然意外死亡那么多人,可这像是金满城这样的人,他本身就没有过错吗?农用车根本就不能拉人,你们非得坐。这自身是有责任的。能判下五万这里利索的给了,就不容易了。有那不服的就不埋人,上告呢。
林雨桐还怕李仙儿跟着闹,叫姚思云帮着盯着点。结果又过了三四个月,也就是金满城过了百日的忌日没多长时间。谦高都能跟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的偶尔坐一下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孩子瞧热闹呢。姚思云打来电话说:“李仙儿倒是没闹,不过……招赘了个男人进门了。这事跟你们说了吗?”
没有啊!
这才多少日子啊?至少得过了周年吧!这么大年纪的,找个老伴林雨桐并不反对。不过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个年龄上,该是女方出去跟人家过的情况比较多。要是年轻几年,孩子还小,没给儿子娶媳妇呢,那都是招赘上门。跟找个老牛拉车似的。孩子得靠人家养。这种孩子都成人了的,你说你招赘个男人上门。这日子咋过?本来就跟花花的关系不好,儿媳妇不回家。你这弄一不是亲公公的男人,别说媳妇不回家了,就是儿子也不回家了。
姚思云就说:“来特意跟我们说了,你都不知道说的那个话啊……”
李仙儿是这么说的:“……说句不怕笑话的话,以前光是看电视上说啥一见钟情,我都觉得牙疼的很……可这一回,我觉得是真的一见钟情了……”
姚思云跟林雨桐学,把一边偷听的清宁笑的不行。
咋还这时髦上了呢!
她跟抱着孩子的严格说,我都没这么矫情过吧。
林雨桐就说:“都一见钟情了,别人还说啥啊?随她去吧。”
不用问都知道,这又是一件谈资,被大家津津乐道。老三给四爷打电话的时候说:“都磕碜死了!那就是个江湖派的老混子。哪里的话都会说,根底都不知道。就是个走街串巷卖耗子药的。”
不过就是卖相好点。
一米七八,身高体健。站到人前,很会说话。大半辈子都在路上飘,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眼高鼻四方脸。搁在七八十年代,标准的偶像脸,一派正气的样子。一辈子没吃过苦,保养的特别好。穿的整整齐齐的往那里一站,很像个人物。
村里人都说:看着比镇长都气派。
就是这么一号人。
别说老了之后的金满城比不上人家的卖相,就是年轻时候,那懦弱畏缩的样儿,也跟人家没法比。
如今大家把这个江湖派,戏称为‘二金大’。
金老大第二任嘛!
金满城活着的时候,李仙儿把金满城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到了这位这里,好家伙!待遇不一样的。
早上起来啥也不干,先用糖水冲个鸡蛋絮,伺候人家在被窝里吃了。然后她才出门去挣钱去。去哪挣钱呢?就是果子下来了,挑拣果子或者包装果子,需要人手,就去那边干活。到点了一点班都不加,跟人家是这么说的:“我们家那位,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可不敢耽搁。”
回去才给人家把洗脸水打好,牙膏挤上放好,去做饭。人家那位江湖派才起床,梳洗完,穿戴齐整了,收拾的油光水滑的,坐下吃饭。吃完饭,从放钱的抽屉里取钱,悠悠晃晃的去找麻将场子,打麻将去。李仙儿又去上工。晚上回来做晚饭,那位回来准点吃。输了赢了也不知道。反正晚上出去的时候又把抽屉里的钱拿了。晚上不过十二点不回家。
村里这些女人说话比较刻薄,就说李仙儿:“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人家晚上被窝里多使上两分力气,她舒服了,就轻狂的不知道姓啥叫啥呢?”又说金家也是窝囊,没人管。
英子就说:“有她吃亏的时候。也不看人家图她啥。还不是手里攥着几万块钱的人命钱,镇上又正改建,那一院子房在那摆着呢。以后守着院子就不愁吃喝的……”
然后大家又替清丰和清收操心,将来这院子到底归谁的?那五万块钱到底给不给俩儿子?
别叫人给哄了去!
为此花花跟清丰专门请假回去了一趟,偷着回去的。江湖派打麻将去了,李仙儿上工去了。两人在县城包了个出租车,直接就到家门口了。正是上晌的时候,巷子里没人。两人开门,把家里的户口本宅基证这些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了。存折却死活都没找见。没办法,直接回县城,又找他三叔。要把金满城的户口给消了。户主自然就是清丰。然后申请变更宅基证的所有人。这些东西自己办很麻烦,但是找关系办理,当天就出来了。
老三还说这孩子到底在外面跑了这么些年,长心眼了。
可清收就尴尬了。讹来的钱出去转了几个月,也是花光了。回来家里住了野男人,要撵走,李仙儿还骂:你不说管你妈,有人来管,你还不让。
她又哭又嚎,不希望儿子赶走那男人,还希望儿子能留下。
亲生的儿子,能不疼吗?
清收却年轻气盛,哪里受的了这个。只觉得他妈不要他了!
留下来跟他妈磨了几天,想要那五万块钱。可李仙儿存着那钱是防老的,能给他出去霍霍吗?不给!
这次清收彻底是对她妈死心了!没几天就真搬出去了。跟一个开理发店的女人住一块。那女人离异,带着一个三岁的儿子。没几天,就正儿八经的跟人家领了结婚证,结婚了。
没有大办,就是请还在老家的亲戚过去吃了一顿饭。
清收的这个媳妇叫云云。家里的长辈,不管是姚思云还是英子,见过的都说不喜欢。英子回来的时候跟清平学:“打扮的妖里妖气,露着肩膀大腿根。跟男人说说笑笑的……听人家说,不是啥正经人。”
在酒店一块吃饭的时候,那媳妇说去厕所了,英子刚好也想去厕所,随后也就起身去了。结果没转完就听见这云云在厕所门口跟一男的调笑呢。大概是之前认识,在这里碰见了。她听见那男人说:“……那你给我摸一下……”然后云云说:“滚一边去。摸一下五十,拿钱来!”男人可能是掏钱了,云云又说:“晚上……店里……五十可不行……”那男人就说:“你不是当良家去了吗?从哪找的乌龟王八不嫌头上绿啊……”
再说什么英子就没听,她嫌弃恶心。
她就跟清平说:“也没你大伯了,那边就少联系吧。清丰要是联系你们,觉得还能来往,来往来往也行。大事上来往着,平时还是算了。咱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但这吃亏也不能没完没了。这话别跟你爸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要是清收家那边的媳妇是杨美丽,说实话,走不到这一步来。
最近家里的大事就是谦高会爬了和清远要去考试了。
国考在即,他是一边忙着安排公司的事,一边准备考试。约见了几个海归的博士,最后清远选择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选。
跟公司颇有渊源的熟人——季川!
清宁都愣住了:“怎么会是他呢?”
清远就笑:“你不觉得他对公司很有感情?”
别逗了了好吗?
“能不能好好说话?”清宁抬脚踢过去,然后清远没躲开,被踹的龇牙咧嘴。一边的谦高乐的直拍手。
“坏小子!”清远抱着孩子抓他肚子上的肥肉肉,“幸灾乐祸是吧?”
谦高喜欢这么玩,笑的一声比一声高。
清宁把孩子抢过来:“问你话呢!那人我是知道的,这人自视甚高,野心也大……”
“自视高,野心大,其实也没坏处。如今的季川,可不是以前的季川了。在国外接连受挫之后,回来了。本事也是有的!”清远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处处受挫,重新回来之后,最想的就是大显身手大干一番。他要做的是朝前冲。而方兴和石山呢?说实话,当初创业的那股子闯劲慢慢的淡下来了。两人又都是土生土长,在商场打磨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对体制还是对我,他都存了几分敬畏和忌惮。可心里又对这个回来的季川难免有几分不满,在他们眼里,季川就是回来摘果子的。掣肘是必然的!这就好比是辆车,一边是油门,一边是刹车。光冲杀还不行,还得有人用条条框框的适当的去约束一下。我这么说吧,季川就是我给公司配备的油门,方兴就是那个刹车,而石山,能进能退,圆润灵活,是润滑剂。其实当时季川找人组队,这个团队找的挺好的。互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子。我只要把着方向盘就行。其他的不用我管!”
清宁愣了一下,要叫他这么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清远就笑:“更何况如今的公司,可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那个小公司了。”
也是!他在里面掺沙子,一把一把的扔,早就成了规模,而且沙子里也有磨砺的变成珍珠的。
清宁轻哼一声:“就这你也小心一点。不管是油门还是刹车,但凡有点故障……”
“换下来扔了就是。”清远起身把谦高顶在脑袋上,说的云淡风轻,“能有多费事?”
清宁一听他说话的语气,脊背就发凉。到底是随了谁了?
清远去不管他姐咋想,顶着宝贝外甥去二楼。边走还边说:“你看要不要跟季川见一面。摆一摆私人的交情,还是有好处的。”说着脚步顿了一下,嘿嘿就笑:“见面前得跟我姐夫说一声吧!”
回来跟严格一说,严格就想起是谁了。于是特别大度的说:“去吧!没事,我跟去干啥?不去!你去就行了,打扮的美美的!”说完又道,“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团队,以后人家还要一起共事。是不是一起请了,大家叙叙旧……会比较好吧?”
清宁:“……”虽然我知道你是小心眼了,但好像……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