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来仪(40)
“陛下小心!”冯千恩看着剑冲着皇上而去, 嘴里喊着, 可动作比嘴更快,他疯了一样的冲过来, 撞开皇上, 那剑已经到了身前, 还不等反应过来, 就听‘噗’的一声, 剑狠狠的插在胸口。
他的嘴角流出鲜血, 双手却抬起来,一把抓住剑刃。十指被利刃割伤, 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华映雪往回抽, 那边却抓的死紧。
那太医终于反应过来, 颤抖着将药箱抱起来, 朝着华映雪的头砸了过去。
华映雪受疼, 手一松,那边宣平帝快速冲过去,毫不犹豫的从冯千恩的身上将剑拔了出来。
太医将‘不可’两个字差点喊出来,其实不这么拔的话,冯公公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但这时,已经晚了。
宣平帝的脸上被溅上了冯千恩的鲜血, 他手持利刃, 一点一点的将剑往华映雪的胸口送:“说!法宝呢?说!”
华映雪呵呵冷笑, 猛地朝前一冲, 剑穿过她的身体, 她手里的簪子,扎进了宣平帝的脖子,“要死一起死!”然后,慢慢的,浑身僵直的倒下。
宣平帝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转脸看向一边的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的挪过去,起身看了看伤口:“……没伤在要害……没伤在要害……拔出来上药……歇着就没事……就是疼……陛下得忍着……”
宣平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缓缓的点头,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拔!”
里面一片血腥,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脑袋悄悄的缩了回去,然后迅速的离开了。
皇后皱眉:“看清楚了吗?”
“是!”秋嬷嬷低声道:“出不了差错。陛下应该是无碍的。可咱们拿兵符的事,皇上估摸是知道了。这会子皇上顾不上,等缓过来……”
皇后一遍一遍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告诉武安王,皇上已经知道的事。另外,出宫不要避着蒙恩。”
秋嬷嬷点头,就明白皇后希望蒙恩能给东宫预警。但她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东宫?”
皇后叹了一声:“太子太君子了。如果告诉他,那他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还是会觉得他得位不正。这就是一个心结。他的心思太重了。当年,本宫确实是恨不能皇上死,也确实是……付诸行动了。你看太子这么些年,跟我这个当母亲的,可亲近?他能选择包庇我这个母亲,但是却不赞同我的方法。这点事他搁在心里这么多年耿耿于怀。那么真叫他成了谋逆才得以登基的帝王,这就等于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阴暗的种子。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再说了,看看咱们的皇上,比比之前的王爷。一个欲望的种子种下去,毁了一个帝王。那么一个阴暗的种子种在,谁又能知道将来如何呢?与其这样,就不如让他做个心底光明,眼里明亮的帝王。抬头看看,乌云遮住日头的时间太久了……”
秋嬷嬷到底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娘娘,您不明言,只怕殿下不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那又有什么关系?”皇后轻笑一声,“我给了这天下一个完整的帝王,这就够了。”
东宫的消息其实比别人想象的要迅速。
五蠹司里连溜门撬锁的人都有,收集消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多难的事。
宫里再怎么封闭,但也有每日必须进出的。
比如新鲜的菜蔬果品,比如每日必须运出宫的五谷轮回。
无极宫这地方,不光是林雨桐关注,三娘子比林雨桐关注的只多不少。今儿宣平帝带着人进入了无极宫,然后长秋宫就派人去了武安王府,这样的事,林雨桐随后就知道了。紧跟着,蒙放就又送来消息,说是宫里有此刻,皇上受伤了,冯公公和华贵妃都护驾而亡。
冯千恩为宣平帝而死,这个林雨桐信。但说到华映雪为宣平帝而死,这是绝无可能的。
不难推测,这几个人是自相残杀的。
只是可惜,宣平帝没死。
要是死了反倒是简单了。可如今没死,林雨桐又知道他这是没其他的路走了。什么得道升天不过是二十年黄粱一梦而已。
如今他要抓住的,不过是他的人间帝王富贵梦罢了。
那么皇后给武安王送信,为的是什么,就已经很明白了。
三娘子就问:“殿下,如今要如何?”
林雨桐就笑:“守住东宫,别的不用去管。”
这是要放武安王进宫啊。
三娘子就道:“需要跟太子殿下说吗?”
林雨桐摇头:“我叫洛神医给父亲的药里添了一味安神药……”
话还没说完,添福就急匆匆的进来,后面跟着李长治。
林雨桐皱眉:“出什么事了?”
李长治就急道:“宫里来人了,皇上要大朝。”
不去?
林雨桐摇头:“不去……父亲不去,我也不去。不过不能这么说,你只告诉他们,殿下旧疾发作,如今正在用针的紧要关头。等拔了针,我陪着父亲立马就进宫。”
李长治犹豫:“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外面的局势已经那样呢,“也不怕大臣们误会什么了。他们那鼻子一个比一个灵。父亲不进宫,你当他们会以为父亲身体真不好了?”说着,就又问李长治,“打听了没?还特别宣了谁?”
“几位阁臣和武安王。”李长治低声道:“您是说,此次进宫,有些凶险。”
林雨桐就笑:“你叫人盯着,看武安王去不去?”
“当然不去。”
武安王意气风发的站在王府的大厅里,下面站着几个幕僚仰着头看他,“自然是不能去,这一去便是鸿门宴。王爷,不能等了。再等,便是刀斧加身了。”
“本王当然知道不能等了。”武安王沉吟片刻,“可这撒出去的人,只有京畿之地的驻军给了恢复。这些人马只能说勉强一用。再说了,调动京畿的人马需要时间,就是如今下令,只怕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赶到。如今咱们能依仗的也只有禁卫军。可这禁卫军毕竟不是王府的护卫,只听从本王的命令。真要是等不到后援,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就有人说:“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
“哪条道?”武安王从上面走下来,急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了,有话就只管讲。本王赦你无罪。”
此人便低声道:“王爷之前想着,一路夺皇宫,一路冲着东宫。可是,就像您所言,禁卫军不是王府的护卫。如今的禁卫军,说是蒙家军也不为过。可您也知道,太孙跟蒙家那位少将军的关系……甚为莫逆。如若援军不到,咱们先朝着东宫动手……那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即便是军令如山,可那位少将军真要干预……王爷有几成把握,这禁卫军一定是听从军令的。到时候,可别没攻下东宫,却白白把人马送去,给东宫添了助力。这一正一反,一颠一倒之间,那才是凶险呢?”
此言,也算是有理。
武安王咬牙:“父皇到底是父皇,他敢把禁卫军大权交到本王的手上,只怕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吧。”
此人点头:“但话返回来说,如果您一开始不冲着东宫去。咱们一力只朝着宫里,您说,禁卫军是否会全力配合呢?”
武安王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说,东宫只怕正等着本王……”
此人说了一声‘是’之后才道:“东宫一直没动静,太子是如何想的,咱们不知。但那位太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动作。明知道东宫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却丝毫没有动作。这……可能吗?”
不可能!
此人见武安王满脸的认同,这才道:“人家那是等着,等着……”他顿了一下,才道:“说句大胆的话,东宫就是等着殿下做这个谋逆之臣呢。人家谋划的就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事。如果殿下真冲着宫里去,禁卫军不仅不是阻力,只怕还是助力。”
意思是蒙家会暗示禁卫军配合武安王行事。
武安王的后背就有些发凉,“是……东宫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这人又道:“明知道彼此都谋划的是什么了,但如今却都已经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武安王又点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父皇都知道的。咱们不动,父皇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条路是一条必死之路。”
此人就道:“王爷所言极是。那是一条必死之路。可一力拿下皇宫,却有五五之算。如果能赶在东宫动手之前,从皇上手里拿到废太子诏书,那事情便成了八成。要是再利索点,拿到王爷的继位诏书,那这事便成了十成。成王败寇啊,只要事成了,那您便是王道。太子便是乱臣贼子。”
武安王眉头一挑:这话有理。
这人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是咱们晚了一步,天不遂人愿。东宫占了上风。可是王爷您别忘了,皇后还在呢。只要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就得多顾念一分。所以,这个局,哪怕是败了,对于您而言,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局面。”
一条是必死之路,一条是不管输赢都有活路。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用选的路。
武安王一把抽出佩剑:“既然如此,诸公可愿随本王一战?若是老天有眼,将来本王与诸公共坐这江山……”
今日,京城的雪极大。
能不出门的都窝在家里,街面上清冷的很。铺子开着门,可光顾的客人却少的可怜。只街上的一两处热茶热汤铺子,瞧着人来人往,还有几分人气。
蒙放就坐在一家羊汤铺子里,戚还坐在他对面。两人桌上一人一碗羊汤,一盘火烧,几个羊蹄子。一人一顶厚厚的毡帽戴在脑袋上根本就没摘下来。不大工夫,外面又进来一个差不多打扮的。
戚还眼睛一亮,低声道:“来了。”然后高声叫:“掌柜的,再添一碗汤来。”
掌柜的吆喝着过来,粗陶碗里一股子奶白的汤,又端了刚出炉的火烧过来,“几位爷慢用。”
林谅坐过去,端着汤就喝,“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蒙放低声道:“离军营最近,从店后门出去,到禁卫军营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林谅这才微微点头:“殿下叫在下传话给蒙将军。”
蒙放坐直了身子:“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林谅说完就低头,不再言语。
蒙放却在思量这句话,这是说叫自己听从武安王的命令?
多咂摸了两遍,蒙放点头:“殿下是想……”
林谅抬头:“殿下如何想的,蒙将军知道便是了。”
蒙放愣了一下,“明白。”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他又学了一招,叫做:不授人以柄。
戚还急忙问道:“那我呢?殿下有什么吩咐?”
林谅的声音更低:“陈云鹤那里,有一匹从东山上搜出来的军械铠甲。太孙的亲卫跟五蠹司的一部分人马,如今已经身在东山了。这些人,听从戚少将军的军令。”说着,就摸出一个印信和一封信来,“怎么做,按信上所言办。”
说着,揣了一个火烧,起身就离开了羊汤馆。
这两人也就跟起身,从后门陆续离开。
蒙放才到军营,就接到军令,下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说是宫里有刺客。”
“冯大总管和贵妃娘娘都遇刺身亡了。”
“皇上也被刺伤了。”
“武安王这是要勤王。”
正说着呢,看见蒙放来了,一个个的都住嘴起身:“少将军,您看呢?”
“看什么看?”蒙放就道:“禁卫军是皇家禁卫军,又不是咱蒙家的禁卫军。都不是第一天入军伍了。咱们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按照规矩走就是了。”
一位参将就道:“可驻守皇城的,是将军。这不是叫咱们自相残杀吗?”
蒙放看此人:“那你是觉得武安王要谋反?”
“这……”这参将就赶紧道:“末将不敢。”
蒙放就笑:“看!多想了吧。明知道是将军镇守皇城,怎么可能叫咱们去攻城。这不是用自己矛去攻自己的盾吗?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想来武安王就是真想……那什么……也不会用咱们不是?安心吧,整队出发。”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记挂这父亲。
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蒙爱卿。”宣平帝艰难的说了这三个字,就招手叫蒙恩上前。
蒙恩朝前走了两步,见宣平帝还在招手,就继续朝前走。
到了书案跟前,才看见宣平帝的面前摆着一张圣旨,细看了两眼,才知道是废后的旨意。
废后啊!
他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呢,宣平帝就将诏书递了过去:“去……长秋宫……带皇后……”
蒙恩犹豫了一下,就听见皇上冷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他顿时觉得这大殿里到处充斥着杀气。每根柱子后面,都是皇家最隐秘的暗卫。只要皇上一个手势,就能立马将他斩杀在此处。
他双手接过圣旨,应了一声‘是’,然后缓缓的从大殿里退出去。
出了大殿,只觉得汗已经湿了衣衫。
手捧着圣旨,带着人往长秋宫而去,心里思量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废后啊!这可是把东宫和武安王往死里得罪了。可如今这事,自己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正寻思呢,就见几道人影从身后闪了出来。跟着他的人一瞬间就倒下了。但看的出来,这些人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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