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好几户的门,才从这些租户的口中打听到一个老住户。他是无儿无女,靠着低保生活。平时帮着以前的老同事看看房子,帮着招揽租户。
林雨桐和四爷又找过去,老人屋里摆的全是垃圾,在屋里分拣垃圾呢。
林雨桐拿住一千块钱给放在桌上,才问他事,然后这人就尽心的很了。从桌兜里翻出一个花名册的东西,像是记录电费的登记表。上面都是哪一户,边上写着户主的姓名。
老人家的记性不好了,一户一户的指,一个一个的说,直到说到第三页,一个叫做谢侃的人,才一副想起来的样子:“……这人不是啥好人,好赌成性……也没啥亲人,好像之前听他跟找他要债的人说过,他表姐是钟表厂还是什么厂的出纳,跟厂里厂长的儿子有一腿,宽限几天就能弄到钱……”
那这就对上了,宋大娘的公公以前是副厂长,他男人据说是跟苗淼有些不清不楚。而苗淼虽然不是出纳,但确实是在财会室做过一段时间的内勤。
一个赌徒为了逃债,肯定是极尽的夸大之能事。
她就问:“谢侃如今在哪?”
“他啊……”老人家有些嫌弃的样子,“还在二栋308住。这个点,应该在家。”
于是,两人又从老人出来,找到二栋楼,上了三楼,从东往西数,第八个房间。
房间的门是虚掩的,里面有电视的哇啦声传出来。
四爷伸手敲门,门一碰就开了。再低头看锁,锁都是坏的。
这就是个单间,里面一个架子床。床上乱七八糟的放着不知道是被褥还是衣服的东西。边上的桌子上放着没洗的餐碗杯碟,那玩意不知道都多长时间没洗了。电视还是老款的彩色电视机,雪花大的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图像。
地上坐着个头发花白人有些猥琐的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的打量完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二人组:“干啥的?”
“找你的!”四爷掏出一沓钱来,在手里甩了甩,“问你的点事。”
谢侃一下子坐起来,看着钱的眼睛都冒着绿光了:“你问你问……”
“认识苗淼吗?”林雨桐问道。
“认识,我表姐。”谢侃回答的没有一丝的犹豫:“死了得有十七八年了,还是十六七年了。反正是死了很多年了。”
“你们是哪里的人?”林雨桐问他。
谢侃眼珠子转了转:“我表姐是义柳县秦家沟的人。她是我的姑表姐!我姑当年嫁过去的……”
义柳县?
倒是老乡呢。
“她老家还有什么人?”有名字这就好查了,一个电话年三家就帮着查清楚了。
可谢侃却道:“老家没啥人了,我姑姑姑父早就死了。她是独生女。我姑爷在秦家沟是独姓,没有三亲六故。”
“对你表姐,你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林雨桐还没问完,谢侃又摇头:“那时候乡下的日子不好过,我妈跟我姑处不来,早就不联系了。反正,好些年没见我表姐,再见她的时候,她就大着肚子了。那时候就是投奔我的。我……我自己都养不活,哪里顾得了她……这不是后来走了嘛……我对我表姐真不怎么熟悉……”
林雨桐就看四爷手里的钱,谢侃抿了抿嘴唇,咽下了一口唾沫之后,还是摇摇头:“我也爱钱,可这爱钱……我也挣不上啊!”
四爷低声跟林雨桐道:“走吧!”
两人几乎是没有停留,转身就走。身后明显感觉到谢侃追了几步,可却生生的顿住了脚。
林雨桐看四爷:“这家伙没说实话?”
“当然不会说实话。”四爷回头看楼上:“知道有人打听苗淼的消息,他用这一手消息还想换更大的钱呢。”
找谁换?
肯定是找苗木了。
因此两人上了车,没急着回去。而是把车停在出小区的必经路口,等着。
果然,不过半个小时,这家伙就忍不住了,出来拦了出租车就走。去的方向,正是省厅的家属院。
林雨桐和四爷咋车里看着,看着这家伙在家属院门口拿着手机拨号,然后举着电话烦躁的门口慢慢的踱步。
那边苗木的电话响了,正在看电视的江社友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的电话。”
苗木直接推给江社友:“你接,我不想听他说话,烦人。”
江社友无奈的看她,然后接起电话,摁了免提,还没说话呢,那边就噼里啪啦的一串话:“外甥女,是表舅啊!我跟你说,今儿可有人过来打听你妈的事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爸的事,当年可不怎么光彩……外甥女,舅舅还是向着你的。你如今是官太太,要脸呢。这事肯定不想叫人知道……你也知道,舅舅就那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又这么大的年纪了,日子过的可怜……”
苗木轻哼一声:“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他不光彩又不是我不光彩,不管谁问,你只管说。我不在乎!”然后伸手就挂了电话。
江社友看她:“对不起,沉渣泛起,又得重新被查一遍。”
“那些事,你都知道。也没啥好不敢对人提的。”苗木起身,“我已经辞职了。就算是我爸曾经是逃犯,又能怎么着。他如今在奥门,就是个开个小赌场的人。那地方博彩可是合法的。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苗木没有见谢侃,看着谢侃气急败坏的摔了手机,然后又心疼的把摔成零件的手机捡起来想办法往一块拼凑。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下去,而是开车直接离开,回了招待所。
回去之后,林雨桐给年三家打了电话,叫他查一下秦家沟姓苗的人家。结果第二天一早,年三家就用微信发了文件过来。
左家沟确实是有过苗家这么一户,男人家苗方,女人叫谢红,两人生了个闺女叫苗淼。而苗淼嫁的男人也不是其他地方的人,正是秦家沟本村一个叫秦永城的人。
当年这秦永诚可是出了名的坏小子。可坏小子愣是勾了十里八村长的最好的姑娘当了媳妇。人家姑娘乐意,秦家穷的一分钱的彩礼都出不起,人家姑娘倒贴也乐意。没办婚礼,就黑不黑白不白的住到秦家了。把苗家男人愣是活活给气成中风,没两年就没了。亲爹死了,叫不回亲闺女。当妈的想不开,直接喝了农药也死了。人死了,苗淼才去了。可后悔也没用了。胡乱的葬了爹妈,然后秦永城就做主把苗家的院子给卖了。拿了卖苗家院子的钱,出去做生意。然后当时真赶上严|打,到处的逮人呢。他当时是通缉犯。这小子撇下怀孕的媳妇,直接跑了。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反正他媳妇挺着肚子出门找去了,却再也没回来。不过前年,有一个自称是姓秦的大老板的助理,来过县上,给秦家沟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县上的资料显示,这个老板,就是秦永诚。
查到这里,林雨桐忽然就发现,好像苗木的身份有问题,但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当年的社会背景造就的,不能因此就否认某一个人。
然而再往后查,就会发现。苗木的背景除了那个没养过她甚至都没见过她的父亲有点不是问题的问题之外,干净的无可指摘。
等再开会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这边没有拿出有什么新意的材料,倒是其他人好似都有些收获。
“江社友的老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俩都经商,而且生意做的都不错。”驴子带着凉凉的语气,“江社友的哥哥在他们老家的县城开了一家健身会所,你们知道一年光是上缴税款,要上缴多少钱吗?”他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两百万啊同志们!推算一下,这一个不算是很大的健身会所,一年怎么会赚出这么多钱呢?就是A市这么大的城市,哪家的能赚千万?”为了说话有气势一般,他挥舞着手臂:“无独有偶,他的弟弟,在县郊开了一家农家乐。你们知道他弟弟名下有多少资产吗?A市价值六百万的别墅一套,价值一百二十万左右的公寓两套。其子女名下的车,价值超过三百万。外加在县城一套价值一百万的别墅,一层价值七百万的商铺……这还不包括一家人购置的奢饰品……谁家的农家乐能赚这么多钱?一个小县城的郊区,又是一个种粮食的农业大线,一没有开发旅游业,二不是什么特殊地段。就是荒郊野岭挖了两个鱼塘,占地总面积不超过四亩。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他们是非法经营了咱们不知道的项目呢?还是他们名下的资产不是他们的……”
非法经营了没被查,这是江社友的面子。
名下资产要是不是他们的,那能是谁的?只能是替江社友收受贿赂。
谁能这么大手笔的贿赂他?
答案好似在嘴边,一喊就破了。
而恰在此时,网上爆出一条新闻。
言称,某县富二代在酒店强|BAO未成年少女,被带去派出所后八个小时被释放。
网上的爆料,瞬间让舆论哗然,将江社友的老家文东县推上了风口浪尖。
很快,那个被释放的二代被人肉出来了,还有知情人透漏说,此人的伯父便是省厅的重要领导。
于是,舆论一窝蜂的责问:如今丧心病狂,倒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是啊!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江社友暂时被停职了。
林雨桐跟随专案小组去厅里开会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江社友。他的表情怎么说呢?可以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平静又淡然。好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般。
两人相互对视,江社友朝林雨桐笑了笑,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他说:“全靠你们了。”
他倒是自信!
笃定自己会相信他是个好人。
没错!如今给林雨桐和四爷的感觉就是:这像是一个早就设定好的套子,一步一步的,将套子套在了江社友的身上。
而江社友呢?只怕发现这个套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当他发现他自己都不好解开这个套子的时候,他只有借助外力。而今见他,他身上的那种的放松,像是终于等到那只靴子掉下来的感受。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等着,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而在这之前,他安排自己和四爷进这个专案组,只怕也是等着这一天。
这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余韵吗?是对当年的事的一个报复吗?
林雨桐不太确定。
本来很神秘的一个专案组,因为这次网络爆出来的爆炸性新闻将江社友炸出来,所以,专案组也褪去了神秘的面纱,浮出了水面。
如今被请来光明正大的坐在办公室里开会,主持会议的是钟楼。此时,他的眼睛是红的,不知道熬了多长时间了。开门见山就说:“事情很复杂,如果事情真像是媒体所说的那样,那么咱们绝不姑息。可也不要受媒体的干扰,我们办案,讲究的还是实事求是。不要惧怕舆论的压力,我可以把话放在前面,不敢查出什么来,只要是事实,外界什么样的压力我都能顶得住。你们不要怕,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高个的顶着。不能放过队伍中的害群之马,但是也不能叫咱们的同志战友平白被冤枉。这才的案子,因为媒体的关注,咱们就直接插手吧。今天,你们收拾收拾,马上出去去文东县。”
文东县距离A市有点远。有多远呢?
反正是开车过去,得八个小时。坐飞机也到不了县城,来回的倒车,还是浪费时间。干脆订了高铁票,直接坐高铁算了。
坐高铁也就是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
文东县在A市的北边,气温比较低。下了车就觉得冷,到了地方,就县局的人来接。直接送到了文东县宾馆。这种宾馆如今的设施条件都不错,政府的很多会议晚会都在这地方召开,它的前身就是政府招待所。带着半官方的性质。
好歹是上级单位下派的工作组,到了下面,待遇那是真心不错。
接站的是一位副局,跟四爷平级,拉着四爷说话。到了宾馆里,不光是副局们都在,就是正局包括主管治安工作的副县,都在这里等着。
这种场合,得应酬。
就是各种的浪费时间。然后马头比较给力,拉着脸,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样子:“……出了这样的大丑闻,领导震怒。现在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办正事要紧。”
下面的人也正惶恐着呢:你们的地面上出了这事,存在不存在渎职?有没有钱权交易?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有没有是躲在江社友的保护伞下面的……
这种案子,就是绞肉机,绞进去的是谁,谁知道呢?
因此,如今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赶紧的,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正要召集人开会呢,一位副局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面色一变,凑到正局和副县跟前,说了三个字:人跑了!
人跑了?
谁跑了?
江社友的兄弟和侄儿?
那要是这样,可真是坏菜了!人跑了,就彻底的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