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却没有随着这次死亡被埋葬。当他带着记忆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动物幼崽,没有自主能力,还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不知时间,不知地点,不认识任何人,听不懂语言,过去无法依托,现实又难以立足。然而等他度过这段艰难时光,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追求和寄托,却发现自己仍是一个实验品,一切美好都将戛然而止。
想到初见小滚滚那晚他的惊慌和勇敢,想到他拼命学习和训练的倔强,想到他生怕给人添麻烦的乖巧懂事,想到他躺在休眠舱里的样子,墨迁弯腰,捂住了脸。
此刻他甚至憎恨自己,不能把所有幸福捧到他面前。
这些情绪在他返回博格星,把原始基因交给萨罗穆,又等着他完成基因修正、唤醒大团子后,已经淡去一点,但在给熊茂讲述在地球的经历时,仍不可避免地带出来一些。
熊茂看着男人眼里的心疼和沉痛,连忙道:“你是不是误会我上辈子过得很凄惨?没有,真的没有,绝对不骗你,我以前过得很好!当然,没有现在好,现在有你啊。”他扑过去抱住男人,还想像小时候一样蹭蹭脑袋,因为体力不够,这些动作还是墨迁帮着他完成。
听了墨迁的讲述,熊茂总算把自己断掉的人生线连上了:在地球历2035年死去,被保存基因,四百多年后,基因被地球疯狂科学家用来做熊猫人实验,怀孕的雌性大熊猫被戎奇海盗在山林间掳走,由于路途遥远,大熊猫在海盗飞船上生产,全新的他带着记忆出生,熊猫妈妈没能活下来,他却被四人组截下来,带回了博格星,带到了墨迁身边。
真相超过了他最极端的想象,每一段都带着被人摆弄的痕迹,熊茂本应感到震惊,感到无常和悲哀,可他最强烈的感受却是感动。跨过了这些离奇和荒诞,他最终来到了墨迁身边,这个男人理解他对两世为人的隐瞒,现在知道了,也小心地不提及过去。那种要把他捧在手心呵护的样子,让他从里到外都冒着甜。
看男人还眼带怀疑,熊茂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解释:“我也是现在听你说才知道自己以前被当做了实验对象,上辈子我虽然是孤儿,但从不缺吃缺喝,有学上,有工作做,有娱乐生活,跟其他人没两样,最后也是自己不注意休息猝死的,什么痛苦都没有。那个研究所就是我以前的工作单位,他们应该是近水楼台,采集了我的dna,在我死后做了一些遗传记忆方面的研究,并没有对我本人做什么。”
至于他没有当孤儿以前的记忆,死亡的原因也存疑,就不用告诉墨迁了。
“如果你想,等你康复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地球,具体查查你的身世和这家研究所。”墨迁说,他不确定青年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
熊茂摇头。他确实希望回地球看看,但并不想再去查什么。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一查究竟,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是欺骗还是扶持,是利用还是帮助,都不再重要。经了这一遭,时间对他来说更加宝贵,过去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都应该放在真正重要的人身上。现在那么幸福,命运已对他足够慷慨。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弄清楚。“我的dna是被特意保存下来的,有没有什么问题?”不要等到以后再冒出一个炸弹。
“没有,放心。”墨迁亲昵地捏捏他的耳朵,“我最后还是采集了一些普通地球人的dna,都给萨罗穆比对过了,他说每两组dna在不同的区域有显隐性的区别,但总体都是正常而完整的,你的当然也没问题。你现在的身体,处在正常的二十岁阶段,我们好好维护,肯定能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
“起作用的是人类基因,而不是熊猫基因?”
“是的,萨罗穆想要的原始基因片段是在你的dna中找到的,其他地球人的dna中也有。解决了你的问题,他正在钻研护卫者综合症的最终解法。”墨迁的话中明显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又带着一点戒备。
熊茂一想就明白了,不禁笑着问:“你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来历和拥有前生记忆的事?”
男人点头。他可不想那个疯子了了一桩心愿后,再次盯上自己怀里的人。
熊茂想象着墨迁让萨罗穆分析自己的dna,想要清除所有隐患,但又不希望他发现秘密的纠结样子,把脸埋进男人胸膛,发出闷闷的笑声。
墨迁收了收手臂,将下巴垫在青年头顶,也笑了。“你记忆力那么好,肯定清楚记得我之前的样子,会不会嫌弃我变老了?”
没想到熊茂却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