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史官,若他站出来打断君上的一番教诲,难免要背上做贼心虚,逼宫不良的恶名。
可眼下这种情形,除了他,好像也没人说得了话。
“皇上息怒,左都御史一时情急顶撞皇上,是他体恤在外遇刺的殿下与备下棺材的九位御史,叩请皇上早日作出圣裁。”
毓秀冷笑道,“左都御史的话,天官都听到了,你觉得他是在叩请朕早日作出圣裁,还是忘了君子不党的古训,指责朕诟病臣子联名上折。”
何泽听毓秀称呼他为天官,似有讥讽之意,心中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越发确定到她如今针对的绝不只是关凛一人。
且不管姜党在暗地里是如何高高在上,一手遮天,也不会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有违君上的话。
几个老家伙最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
何泽只当做没听到“天官”二字,依旧和颜悦色,谦卑谨慎,不急不缓对毓秀笑道,“皇上的训诫,臣等都听到了,今后也一定引以为戒,铭记君子不党的道理。此一番几位监察御史的联名奏章,虽有众口之嫌,却也是受形势所迫,皇上念在他们拼死进谏,就饶了他们的罪过。”
他说话的时候,毓秀一直冷冷看着他。
笑面天官绝非浪得虚名,执掌一朝官员升迁任贬的人物,怎会像关凛一样陷入简单的文字游戏,为保颜面争一时意气。
何泽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毓秀回话,面上却无半点尴尬之色,淡然笑道,“钦差遇刺,幕后主谋极有可能是一州巡抚,又牵连朝中重臣,请皇上念在几位御史不顾性命上书弹劾的份上,不要因为他们联名就看轻他们的话。”
毓秀冷冷道,“天官是说,朕不知轻重,竟把御史的话当儿戏?”
何泽跪地一拜,惶恐谢罪,“皇上明鉴,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殿下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等为臣的也略知一二,皇上既然将殿下安插到我吏部,必定是对殿下寄予厚望,如今殿下在外遇难,皇上定是要比任何一个人都急迫将真凶绳之以法。皇上睿智仁慈,在用人上更胜先帝,皇上当下之所以震怒的原因,大概不仅仅是因为殿下的遇刺和那几位御史犯的错。”
如此欲言又止,举重若轻的说辞,虽不是刻意顶撞,暗里却咄咄逼人。
毓秀明知躲不过,索性坦然以对,冷哼一声,正色道,“天官是想说,朕之所以恼怒,并不是因为钦差遇刺,御史犯错,而是因为那几位御史弹劾的人是朕力排众议从礼部调往林州的巡抚。”
何泽没想到毓秀会毫不犹豫地掀了遮盖,把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诉之言说,一时也有些吃惊,“臣子不知忠孝礼义廉耻,胆大包天,是吏部用人不当。”
毓秀笑道,“天官是想指责朕用人不当,重用了一个不知忠孝礼义廉耻,大胆包天的昏官做了一州之主?”
何泽拿袖擦汗是演给人看,故作惶恐,可他将袖子从脑门上拿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当真沾湿了一块,禁不住在心里暗暗称奇,“皇上错怨臣了,说到用人不当,皇上分明是在追责我吏部办事不力,误将一州的百姓托于非人。”
一语毕,满堂寂静。
毓秀不发一眼,不怒自威,反倒是姜壖心头生出一团燥火,急于想发泄干净。
礼部尚书崔缙从听说华砚遇刺的消息,就猜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女皇即便识穿了这一场阴谋的主使,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扭转乾坤。
才刚毓秀借联名奏折的事警告臣下不要结党,并非就事论事,分明是正面宣战的意思,她想对姜壖等人说的,是她无所畏惧,也懒得再韬光养晦。
崔缙并不在意自己的成败得失,可眼看着贺枚成了姜壖的标靶,必除之而后快,他哪里还忍得住,明知不当言,也一定要开口。
“贺枚入礼部十三年,从一任主事做到侍郎,一向勤勉恭谨,刚正不阿,他与臣虽也曾言语不合,臣却敢以项上人头为他的人品作保,他迁至林州之后,能犯下的最大的罪过,便是未能如皇上期许的,及早整治一州的吏治民生,可是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犯下收受贿赂的大罪,更遑论结党营私,谋害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