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宽泛的政策虽然有利于西南的稳定,却也意味着朝廷对西南诸夷并没有强大的约束力,因此,当武帝驾崩,西南夷的反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与其说那些蛮夷君长是臣服于强大的汉室,倒不如说他们是向不吝军力的武帝臣服。
蛮夷不知礼义廉耻,只知强弱之势,除了战、战胜,是不能让他们真的臣服的。
于是,议题迅速转入下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谁为将?
倒不是没有人选。
汉制,非军功不侯。但凡男儿,谁不想博封侯之赏?
幕府属吏不论,单是朝中公卿百官,上请战之奏的便不少——大鸿胪田广明、光禄大夫龙额侯韩增,甚至上官安与范明友也上书请战。
人选一多,决断便困难了——毕竟,谁也不是才具卓越,远胜旁人。
最后,还是杜延年的话终止了争论:“汉以故俗治西南,然诸夷频反,当以法道约束,以使其对汉有所敬畏,臣以为大鸿胪或者军正为将最合适……单以事论,也当是大鸿胪最合适!”
——大鸿胪,掌诸归义蛮夷,原名典客,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
大鸿胪田广明,字子公,郑人。以郎为天水司马。功次迁河南都尉,以杀伐为治。元狩中,郡国盗贼并起,迁为淮阳太守。田广明为淮阳太守一年多后,发生了一件事,让其入了天子之眼——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胡倩诈称光禄大夫,从车骑数十,声称自己为使者前来督察盗贼之事,驻于陈留传舍,打算趁太守谒见之时,擒住太守。田广明察觉有诈,发兵抓捕,皆斩。先帝以广明连擒大奸,征入为大鸿胪,并擢其兄田云中代为淮阳太守。
军正王平,字子心,齐人。军正,掌军中执法,不属将军,将军有罪则奏闻,二千石以下则行法。王平掌军法多年,深谙律法,秉持公正,素有口碑。
显然,杜延年是着眼于长远的,其它人无法反驳,只能按捺下自己的盘算,表示同意。
随后的议题便是例行公事了。
待议事结束,霍光将杜延年留了下来,两人端坐沉默,似乎谁都不想开口,最后,为人属吏的杜延年不得不先开口:“将军可是有所教?”
霍光摇头:“幼公方才还有话未说完……”
杜延年没有否认,微微一笑,垂首道:“以田君之才,为大鸿胪实在不合适!”
霍光点头——田广明的才能的确不在掌诸归义蛮夷的大鸿胪之职上。
“……臣以为,田君之才仍在治理地方上,三辅长官或许更适合他。”杜延年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想法。
霍光愕然,半晌才对杜延年道:“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了!”
大鸿胪位列九卿,秩中二千石。
京兆尹、左冯翊与右扶风是为三辅,秩皆二千石。
——这种迁法几乎是贬谪了……
杜延年轻笑:“若是侯爵之赏,便算不得什么了!”
霍光点头,随即问道:“君不想与战?”杜延年并没有请战。
杜延年一怔,随即道:“臣不善兵事……”
“善不善岂是口说便可以的?”霍光并不在意,“我拟以大鸿胪田广明与军正王平分兵并进,不设将,君可以以校尉将兵从之。”
这个安排让杜延年一怔:“将军以为西南夷必败?”
——这种安排绝对不是如临大敌的阵势!
霍光点头:“西南夷不过乌合之众,难成气候!”
“汉之大敌……始终在北!”
霍光十分笃定。
杜延年沉吟不语,心中虽有些不信,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不过是宗族聚邑而成的蛮夷仍能对汉产生多大的威胁?若不是吕辟胡败得太惨,各人又亟求封侯之赏,这种边境的反乱岂能上大将军幕府的议事日程?
“敬诺!”杜延年长跪应允。
霍光希望亲信占据更显要的地位,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始元四年冬,大鸿胪田广明与军正王平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始元四年,上官安为车骑将军。
始元五年,田广明迁卫尉,军正王平迁廷尉,军司马杜延年以校尉将南阳士击益州,迁谏大夫。
这些朝堂上的人事变动离未央掖庭很远,但是,事实上,高大的宫墙并不能阻隔所有风雨……
始元五年的风波在众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悄然靠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