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标榜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之后,他并没有嘲笑任何坚持自身理想的人,理想主义者这个词,对他依旧是带着神圣光芒的一个词语。而相反,他当年的那些同学,多数人在看到年轻人标榜自己是理想主义者,或者干脆面对当年的同学里直到今天依旧活在理想世界之中的时候,通常都会如那位老师所言的,用嗤之以鼻的口吻不屑的说出“傻|逼”二字。从那时起,崔小龙就已经明白了当年讲台上那位老师的悲哀。
时过境迁,有些人改变了,有些人在坚持故我。
显然,石磊是那种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依旧保持着一部分理想主义者面貌的人,至少,他还保留了一点点,是以才有了今天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发自内心,来自对于善良的最质朴的渴求。
不过,崔小龙也很怀疑,石磊能否将这份理想坚持到底,甚至崔小龙在潜意识里以为,如果石磊不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家世,以及堪称无敌的运气,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保驾护航,他的理想主义是否还能坚持到今天。只是,崔小龙似乎忘记了,几乎每一个欣赏石磊的人,其实,最欣赏的便是从石磊身上能够看到他们当年热血沸腾模样的特质。
回首当年,谁不曾是白衣飘飘的少年,谁不曾梦想仗剑吟唱江湖,谁不曾壮志踌躇的试图改变这个世界呢?可是,经年以往,那曾经让每一个白衣飘飘的仗剑少年为之仰慕不已的理想,如今早已湮没在兵荒马乱的滚滚尘世之中。
不过,崔小龙对于石磊的这番话,最后的那两句尤为的欣赏。
“能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做过的一些……一些事情,变得美好一点点,变得善良一点点。”
事实上,无论一个人有多么的微不足道,无论一个人的影响力有多么的渺小,他的的确确在用自己那蚂蚁一般的力量,改变着这个世界。因为他做了一件错事,这个世界便因为他变得丑恶了一点点,因为他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这个世界便会因为他变得美好了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这一点点再如何的微不足道,始终,这个世界的确在他的行为之下,改变了那么一点点。
有的时候,一点点,再加上一点点,然后再加上一点点,就已经足够改变我们生存的这整个世界了。
“石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的力量始终有限,我们或许改变不了整个世界,但是,我们却可以改变我们自己,让我们自己看到的东西被改变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对于我们自己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杨大能那样的人,或许就是整个世界了。”崔小龙终于想明白了,一瞬间,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被石磊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家伙”给教育了——当然,其实也早已不是什么小家伙了。
石磊笑了:“那么,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没有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的只是我们要做一些事情,也必须做一些事情。至少,我们可以让今后到这间医院就医的人们,享受一点点的公正待遇,至少,我们可以让今后到这间医院就职的领导,心存少许的敬畏。”
“对,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这个父母官,也的确该做一些顺应自己内心的事情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崔小龙起身开了门,进来的是满脑门都是汗水的鞠厂长,当然,旁边还有气定神闲的何采蓝。
“石少,对不起,我已经尽力在赶过来了,一分钟都没敢停留,只是这路况太差了,一出门就给……”鞠厂长刚进门就忙不迭的解释。
石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早到晚到也没什么区别……”
鞠厂长进门之后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石磊身上,全然没注意到坐在石磊对面的人是谁。直到石磊表示不追究他来晚了的事情之后,他才陡然惊觉,坐在石磊对面的,赫然正是他们昆州市的一方父母——市长大人崔小龙。
“崔……崔……崔市长……”鞠厂长也不是没见过大官,厅级的干部也接触了不少,可是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本市的父母官就仿佛一个普通人那样坐在石磊的对面,而且自己刚才竟然完全忽略了崔小龙的存在,这心里也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鞠厂长来了?呵呵,你坐,你和石少聊聊,我先出去抽根烟。”说罢,崔小龙站起身来,经过鞠厂长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鞠厂长觉得有些不妙了。
崔小龙出去了,可是鞠厂长却没敢在石磊对面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而是像个犯了错误将被老师惩罚的学生一般,低着头,等待石磊的发话。
“鞠厂长不用紧张,先坐。”石磊和颜悦色的,一点儿看不出什么愤怒的情绪,这让鞠厂长心里轻松多了,心说这以讹传讹要不得啊。
可是石磊这副表情看在何采蓝眼里,却显然成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石磊真正怒意滔天的时候,往往会显得比平时还要平静。
“何总坐吧,我站这边就行了。”鞠厂长也不傻,他很清楚,即便是何采蓝,地位也比他高得多。
“这里又不只有一张椅子,难道老蓝坐下了你就没位子了么?先坐。”
见石磊这么说了,鞠厂长也不敢不坐了,不过还是先帮何采蓝拿了一张椅子,然后自己才像个胆怯的学生那样坐在了老师的对面。
“鞠厂长,这么着急把你找来,是想向你咨询一件事。”石磊依旧显得和风细雨的,可是内心的愤怒已经在起伏壮阔了。
“石少请说,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了,还咨询个啥。”
石磊笑笑:“杨大能我见过了,我来了之后就让院方给他调整了病房,到顶楼的高级病房区去了。他这种情况,最忌讳感染,和其他病人住在一起不太合适,还是单独住一间的比较好。可是一开始的时候,院方对此推三阻四的,直到我说明这笔费用我来出,不用找你们工厂申报,他们才允许了杨师傅住进高级病房区。而且,根据院方的人告诉我,说这是你吩咐的,要尽可能的节约费用,所以担心你们最后不给划账,所以才不肯让他住上去。”
鞠厂长听了这话心里一沉,石磊找他竟然不是为了货物被扣留的事情,而是说到杨大能身上了。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就那么关心一个断手的工人么?
“杨大能的情况比较特殊一些,他不是我们工厂的正式工人,只是因为赶活的原因,招聘的临时工。所以,原则上即便受了工伤,我们工厂也只是负担一部分医药费的。可是他在工厂还算勤勤恳恳,我们出于人道主义的态度,这才答应医药费用全部由工厂承担。不过我们是小庙,资金有限,所以也只能委屈一下杨师傅,让他和其他的病人住在一间病房之中了。”
石磊点点头:“哦,临时工,那么,鞠厂长,你对我们石头集团而言,是不是也是个临时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