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书生被对方这一笑一叹给弄了个莫名所以,问:“莫非李护军不同意在下的见解?”
问完此话,中年人好强地盯着眼前这位老人不放,可对方始终没再抬头,而且长久也不再有任何举动。
就当他安慰着自己,对方不过是个行将就木且不久就要问刑的老家伙,将要放弃的时候,耳里终于传来了老人的回应。
“梁宋,不用试探了!”李宗贤闷着头开了腔,他原本声音就有些低沉沙哑,此时说起话来也给人一股难以抵御的摩挲之感,就像是两张砂纸正在耳畔互相擦拭。
“一路上,你不断与我说话,其实目的不外乎,让我打消了面圣时向皇帝伸冤罢了!你放心,我李宗贤在青州的时候没有给自己喊过一声冤屈,到了金陵更不会多说半句。”
说到这里,这位老人才抬起头看着即将被乌云盖住的弯月,道:“到时候,我顶多请求圣上,能让我死后能够葬会冀州……
打了这么多年仗,杀了的蛮狗也有数十万计,按道理来说,当年的仇,我也早就报完了。可是近来夜里做梦,却总是觉得这些年一件事都没做成。冀州、冀州还有一半在蛮狗的手上,梁州、梁州因为连年战火,成了不毛之地……
便是这青州,若非此次苏漫城他们三人领了几千儿郎,胆大包天的去偷袭了博尔涅,我自作主张带去幽州的七万兄弟们,恐怕也难以回来……
所以回过头来一算,这些年为了那所谓的仇恨,我杀了不计其数的蛮狗,却害死了更多的同胞兄弟,我不是叛徒又是什么?唉,若是大伙要治我一个叛国投敌的死罪,圣上要治我一个死罪,我还需要争辩什么呢?
所以,最后我只希望能够回冀州……回我的家去,我的老爹老娘,妻子、女儿……他们恐怕还要给我算账……”
听着李宗贤这么说,梁宋神色怪异。原本,他此行的目的,便是保证劝服李宗贤回金陵的时候,他不会反水。现在听李宗贤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自认了“叛国投地”的大罪,而且毫无辩驳的想法。
可是梁宋听到李宗贤话里所言,便是铁石心肠也不禁黯然一痛。
十多年前,回京述职的李宗贤碰到了他与兄弟梁昆欺压良善,二话不说出手便在街上打了两人一顿。几经风波,梁氏兄弟还是败在了这军功显赫的将军手里。
历经十年,梁家投靠东宫,梁宋也背靠着太子殿下的威名,成了京城里常人不得不高看一眼的小人物。而李宗贤一朝“叛敌泄露”,从二品军将沦落成了他的阶下囚,自然让他解了气。
可是,此刻他转念一想,竟不禁为这个老人惋惜。
当梁宋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正笑着看着自己,让他顿时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警觉。
“十多年不见,你从一个为祸街头的纨绔子,变成了詹事府里的中允,不错!看来当年那一顿打没有白挨!”
听到对方说这话,梁宋心底想要反驳,却发现多年来的恨意竟在对方这长辈一般的笑容中,瞬间化成了一股难言的感觉。
“嗨……跟你说了这么多,我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