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二,景帝在文华殿开设经筵,阁臣、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通政史、大理寺卿以及翰林学士等侍班,国子监祭酒选出两位讲官,为景帝讲学。
两位讲官使出全身解数,在景帝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华。景帝虽正襟危坐地听着两位口若悬河,但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何处。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经筵的用意并不在讲学,所谓讲学只是帝王搏一个勤学的名声,更实在的目的是为明年的春闱挑选考官。
半晌,景帝回过神来,诧异得看着两位禁声的讲官,问道:“怎么不讲了?”
谁敢不讲了,自然是讲完了。
帝王有此一问,两位讲官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被羞的,还是被气的。
谢阁老进一步,躬身道:“于‘无为而治’,陛下可有问?”
谢阁老名谢韵,字幼舆,出身福建长乐,为燕晟定谥号之时赢得景帝的欢心,因其胆大心细,景帝多带他在身边问政。
景帝草草扫了一眼书,记起今日所讲的是老子,浅谈了汉高祖虽百无一能,却用“三杰”而得天下,项羽虽骁勇善战,只有一范增而不能用,落得自刎乌江的下场。可见,君主无为便是有为。
今日讲题大概是国子监祭酒亲选,意在劝景帝“无为而治”,将权柄交于贤臣,莫要倚重西厂,监督群臣,劳心劳力。
景帝嗤笑一声,她若是敢“无为而治”,怕这天下就易主了,敢劝她“无为”,这祭酒怕与暂居京师的这些藩王有了往来吧!
景帝在心中给祭酒记了一笔,躬身行师礼,说道:“朕记起了,两位讲官博古通今,堪为大才,但朕确有一问。”
负责讲经学的讲官上前一步,叩拜道:“陛下请问。”
景帝起身问道:“一国之主当无为,那一郡之官,当何如?”
这讲官被景帝问得一愣,有些呆地答道:“郡县治理,小道也,怎可与帝王之术相提并论?”
景帝的神情不辨喜怒,看向另外一位讲史学的讲官,微微抬起下巴道:“你来说。”
有了对方的前车之鉴,史学的讲官更为谨慎,他叩首后,仔细思索一番答道:“老子无为之道,是顺应天地之道。一国之主当顺应天地之道,一郡之官也当如此。”
景帝顺着讲官的话继续说道:“既然地方官也应顺应天道,那朕问你,鼓励百姓耕种,以保天下无饥,是不是天道?”
讲官答道:“这是自然。”
景帝再看向阁臣王勐,问道:“王阁老曾为户部尚书,为加商税,曾鼓励商户经商,这也是天道。”
王勐被景帝点名,出列叩首道:“这是自然。”
景帝玩味得一笑,看向祭酒,追问道:“那刘祭酒认为,渔民出海捕鱼,以求饱腹,商人出海交易,以加商税,这是不是也天道?”
刘祭酒名刘夲,是江西临江人,被景帝凌冽的目光一盯,他心紧张得一跳,但若无其事地答道:“臣不认同。”
景帝轻笑道:“朕听说江西多出大儒,刘祭酒可差得有点远。”
景帝这阴阳怪调地折损刘夲一番,转向谢韵道:“谢阁老如何看?”
谢韵手心攥出汗来。
景帝看似东拉西扯,实则是图穷匕首见,想借着“天道”的名义废除大梁自开国以来的禁海祖制。
自从景帝二次登基以来,改制之处多如牛毛,景帝将心腹都派出去改制:万懋改税制、汪邈改户籍制度,如今轮到海禁。
其实,景帝将东瀛使臣用海船赶出大梁那天,谢韵就有预感,景帝大概动了整改水军的心思,要整改水军,必须动海禁。
但海禁却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有海禁便有走私,有走私便有垄断,有垄断便有暴利,景帝想开海禁,与虎口夺食无异。
谢韵本就是闽党,明明这暴利他也能分一杯羹,可景帝偏偏揪住他来问。
这是在问谢韵的态度和忠诚。
谢韵的心怦怦直跳,他知道他距离成为景帝的心腹只有一步之遥,可他还是迟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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