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赵妈妈眼见沈茂修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忙站起身来搀扶。
沈茂修眼前一片发黑,脑子里一下是白氏柔媚的娇颜,一下是安氏冷漠的眉眼,交错间又定格在一片血红中。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赵妈妈的肩膀,指尖用力到泛白,浑身紧得就像拉满弓的弦一样。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赵妈妈惊恐地望着沈茂修状似癫狂的模样,肩膀仿佛被铁钳擒住一般,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奴婢绝不敢欺瞒老爷,这件事奴婢历历在目,若老爷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刘妈妈,药是刘妈妈从外边带回来的,也是刘妈妈煎的。”
沈茂修听见自己的经脉在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只铁锤似地打着,胸中出来的气也好像是铁炉里的风箱,呼哧作响。
“你若骗我,千刀万剐。”
赵妈妈浑身颤动,脸吓得像窗户纸似地煞白,点头如捣蒜。
沈茂修突然转头看向沈陵容,眼里的疯狂渐渐压下,只是极致的冷漠,令人如坠冰窟。
满屋充满了惶惶不安的气氛。
“孙妈妈的字里提到,安氏确实给我下了绝子药,就算小产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她,给丈夫下绝子药也是有违人伦,天理难容!”
沈茂修突然跳脱开小产一事的真相,反而关注起了孙妈妈字里的其他内容。
沈陵容凝望着沈茂修,见他的眉眼愈发冷静下来,一下子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俊朗清逸的沈茂修。
可是沈陵容心细如发,观察得何其仔细。
她发现沈茂修的呼吸极缓极轻,仿佛心口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
沈陵容突然就笑了,尽管沈茂修心中多么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十多年来被自己最爱的人戏于股掌之间,这份绝望与悚然沁入骨髓,只怕今后无数个日夜都将犹疑在波涛中,怵惕终成梦魇。
她没有选择揭穿沈茂修,只要她心中知晓,沈茂修相信了,那她这段时间的所有谋划便迎来了最好的结果。
“娘亲确实给您下了绝子药,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可是容儿却想把其中的缘由告诉爹爹。”
沈陵容顺着沈茂修的话头说道:“白氏小产后,娘亲被扣上了谋害庶子的帽子,又与爹爹彻底决裂。”
“爹爹,娘亲已然被您抛弃,若后来白氏养好身子,又生了弟弟或妹妹,爹爹您还会记得春晖院,还会记得容儿吗?”
沈陵容神情认真地看着沈茂修,这一刻,她不是在为自己而问,而是为了当年万念俱灰,走上绝路的安氏而问。
沈茂修脱口就想回答,沈陵容却突然打断了他。
“爹爹,我希望您遵从自己的本心,深思熟虑后给出答案,您真的会吗?”
望着沈陵容满是探寻的目光,沈茂修半张着嘴,心中涌起一股迷茫。
他会吗?
当时他发现安氏害了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一手掐断安氏的脖子,如果白氏后面又给他生了孩子,他还会记得春晖院吗?
答案是不会。
他不仅不会理会春晖院,甚至会默许其他人去随意侮辱践踏她们,好发泄他内心的怨恨与不满。
仔细想想,这十多年来他不就是这般对待沈陵容的吗?
沈陵容已然从沈茂修的表情中得到了回答,她自嘲一笑,“爹爹,这就是娘亲给您下绝子药的理由。”
“白氏若有了孩子,她定不会放过我和娘亲,您也一定会选择袖手旁观。可是,如果容儿是您唯一的孩子呢?即使今后的生活再艰难,容儿总能留一条命在。”
沈茂修闻言浑身一抖,原来如此,他曾以为安氏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他下绝子药是因为恨他入骨,可原来……原来是为了沈陵容。
沈茂修半张的嘴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