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正烦恼,同一性空,分别假相,妙心现影。”
“何解?”
“所有的烦恼都是外界环境的影像造成并在情绪上表现出来,若能参透万物皆空,便能心静如水,神清气定,性空统一。”
“可我并不曾有甚烦恼,”他淡淡说道,端起面前茶杯轻抿了一口,“大师这茶倒是不错。”
僧人也不揭穿,只是浅笑着道,“大人若是喜欢,贫僧令人准备些让大人带走。”
“带就不必了。品茶品的不过是个心境,在大师这里喝是一个味道,带回去可能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大人是个通透之人。”僧人含笑着说。
“也许吧!”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侧过头看向外面的庭院。
雪停了。
灵塔寺是京都乃至整个大临香火最旺的一座佛寺,即便是这样的大雪天气,寺中的香客也并不比平常少上多少。
前面金佛殿不断往来进出的密集人流和后方禅院的安静清幽倒也并不冲突。
至少前来礼佛的人,不会像是在逛街一般熙熙攘攘喧哗吵闹,人人都是安静而虔诚的。
岑明宴在惠玄大师处又坐了两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开了。
他没有径直往前院方向而去,而是独身一人自侧门而出,穿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不过积雪太厚,路面只剩一些不甚明显的高低轮廓,看不出原本模样。
往前是一大片梅园,再从梅园中穿过,就可以直接到前面了。
冬月之初,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这一片虽然没有刻意封锁,但原则上是并不对香客开放的,也基本没有人来寺里会是为了赏景,是以他也没有料到园里竟然还会有别的人在。
是一个身穿白色宽袖直裰,披着一件灰色毛领披风的年轻人,身形清瘦,个头也并不算高,面貌倒是眉清目秀。
如果没有脚上那双顺天府制式的官靴的话,这就是个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
他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他,片刻的眼神交汇,对方远远的向他先行了个见礼,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岑明宴只淡淡的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其实大致是能够猜出此人身份的,今年春闱的“选美”状元郎,一个月前才新官上任的那位顺天府推官。
人还没见过,名字却早已是如雷贯耳。
去年父亲去世他回乡丁忧,所以今年春闱之时并不在京中,只从旁人口中听说原本的新科状元因“面貌不佳,有碍观瞻”而被陛下给降成了榜眼,而探花郎宋谨则因其“芝兰玉树,丰神俊朗”且年尚十九,堪为少年天才,是以被当今陛下钦点为了状元郎。
连同原本的榜眼也被挤成了探花。
然而这位的风头还远不止于此。
他还是本朝史上第一个拒入翰林而请求外放的状元,以及第一个亲手击响顺天府鸣冤鼓的状元。
但宋谨鸣的不是自己的冤,而是替其已故义父,一名于三年前的一桩地方官商勾结案中被判处问斩的曲山县典史。
一桩已经时隔三年的旧案,且牵涉人仅为一名连秩品都没有的地方典史,刑部的卷宗里只用了一句话概述,大理寺甚至直接连备案都没有,可见绝对算不得什么大案。
可如此小的一桩案子就算确实有冤,又为什么还要等了整整三年才出来鸣冤?
他站在天子面前,回答的是:“因为地方伸不了冤,因为学生需要等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身份,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引起上位者的足够重视才有可能真正伸冤,所以学生等了三年,然后来到了京都,考了一甲及第,击响了鸣冤鼓。”
前前后后的故事他听过很多个版本,唯独这句话,在每一位转述者的口中都完完整整没有一个字的误差。
一开始没有人听懂她这句话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但其实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自古以来官场贪污就没有小案,不论是地方还是朝廷,但凡查出一人立刻就会从上至下牵扯出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千人上万人,从来没有一个官,可以完全独立的转化成一个贪官。
所以一场足以令犯案人判处死罪的官场贪污案却只涉及到一个连秩品都没有的地方典史,这其实本身就是经不起推理的。
他说地方伸不了冤,那么很可能受理冤案者本身就是冤案的促成者。
他说要人自己的声音足以引起重视才可能伸冤其实也没有错,因为如果鸣冤人不是新科状元而是一个最普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这样一个已经过去了三年,连受冤人都已经不在了的地方小案子,顺天府别说受理,只怕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
最后他拿出了一份证据,矛头直指僮州府五品同知陆学谦。
于是紧接着,这位又成为了本朝史上的第一个无授官职的朝廷钦差。
陛下甚至还钦点了两位都察院直隶监察御史及一位大理寺评事共同前往,且命僮州提刑按察使司务必全权配合。
然后便有了后面亲斩曲山县知县,并以一纸诉状将僮州府半数官员均告入京中,几乎将整个僮州直接换了片天。
故事的结尾是案件结束后宋谨返回京中,陛下认为其可堪大用,放去翰林院也确实浪费,又恰逢原顺天府推官告老致仕,于是宋谨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顺天府的新任六品推官。
他半个月前才回京,但僮州府贪污案的卷宗两个月前便已呈到大理寺,回来后也是亲自过目了的。
就连两日前去拜访老都御史,在提及此人的时候都说此人若能守住本心不陷入当下这皇权斗争的漩涡中,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能得老都御史如此高的一句评价可见其人确实出色。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非但不知掩藏锋芒反而还以如此高调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中,被现实所摧折几乎是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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