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我就搬了过来。可一看两间卧室除了些旧家具,连张多余的照片也没有,不由的有些失望。忙前忙后的归置了半天物品,转念又觉得,都过了这么久,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这样想着,我暂时收起了多余的心思,和贺启云开始简单的同居生活。而冬天也悄无声息的来了。
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及北方的寒冷,可呼啸而来的冷风还是吹落了厨房里两块旧玻璃,让屋子里的气温又降了几度。老小区里的房子都是从前那种双开木窗,如今大多年久老化,一到刮风下雨几乎没人敢沿着房檐走,生怕有玻璃从天而降,咋的脑袋开花。好在玻璃掉的时候是午夜,这个时间小区里像贺启云这样早睡早起的“老人儿”都已睡得像死猪,即使走在大街上也只有醉鬼出没,压根不用担心。可我还是一听见响声就醒了,自从搬过来,跟着他像戒网瘾似的开始早睡,睡眠总是很浅。爬起来正准备喊他,隔壁床上早没了人影。我这才注意到厨房门里射出的暖光,一走进去就见他顶着光在角落里“砰砰”的敲打,“你在干嘛呢?”
他正举着锤子把钉子往木框里敲,头也不回的说,“没见我在补窗户,再帮我拿几个钉子过来。”
“钉子在哪儿?”
“在我房间书桌旁边的木箱子里。”
我听了连忙去他房间找了起来。他家里有好几个木箱,加上我房间那个合计有4、5个,有的放杂物,有的放旧衣服,都是他爷爷奶奶留下来。至于他说的那个是个工具箱,里面放着不同型号的螺丝刀、扳手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我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扒出盒钉子,急忙给他送了过去。
厨房里的窗户,他已经补好一扇,正拿着塑料模在旁边的空窗框上比划。或许男女在家庭生活里的分工从来都这么微妙,女人永远像个保姆,男人永远像个修理工。这场景倒让我想起我爸来。我想无论在谁家,只要灯泡坏了,门锁拧不开了,家里的男人总能让一切技术难题迎刃而解。住了这些天,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和爸爸以外的男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虽然交往才一个多月却生出种家人的感觉。
一直等他修好窗,我才回自己屋子里躺下,刚钉好的“窗户纸”在夜风里发出接连不断的铮铮声,让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记得那时也曾在这种老院子里住过,一到冬天家里总会有一两扇窗户被钉上塑料窗纸,当时总觉得简陋,可如今再听见这种铮铮声,倒像和个失散多年的老友握手,温馨的溢满了回忆。现在四处旧房改造,我家的老房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拆了,可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它,总觉得老房子曾带给过我的温暖无法复制,也无法取代。这一点,贺启云似乎和我很像。我知道他在江边置办了产业,可他却只把那当作种投资,自己依然平凡住在这里。搬进来后,我发现阳台上种满了花草,他不仅细心维护着老房子里的家具,也像对待生命一样爱护着这些植物,他有时加班或出差总嘱咐我定时浇水除草,在这所房子里,他不像个指点江山的年轻领导,倒像个土地领主,只顾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用心耕耘。
他的思想意外的跟我一样守旧,我们虽然同居了,但却没睡在一间屋子里,这在很多同龄人眼里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得不说,在学校时我虽然也标榜自己是新新人类,可在性观念上却较其他人来的保守。之所以保守,一定程度上有受家庭教育的影响,但更主要的还是源于自己想在速食文化盛行的大环境中,保留一点不被吞噬的宝贵东西。在我眼中,这片薄膜有时像道防线,但更多时候像餐桌上精致的糕点,有人选择开胃,有人却选择留在最恰当的时候享用。人和人的观点看法不同,对自我人生的控制把握也各有迥异,可贺启云却赞同我,像对待老房子一样,爱护珍惜,愿意循序渐进的和我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点既让我觉得出乎意料,也心存感激。我明白男人比女人强烈百倍的欲望,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烈火般的陆远翔让我不知所措的场景。
我躺在床上翻了翻身,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忽然传进耳里,虽说我有在老房子里居住的丰富经验,可每次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冒汗似的直起鸡皮疙瘩。我探出只眼往角落里瞄了瞄,可那里乌七八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本想就这么装聋作哑的睡过去算了,可那些老鼠像知道我怕他们似的动静越弄越大,我终于忍不下去,慢慢腾腾的坐了起来。抓着床沿,我伸长手摁开矮柜上的台灯,顺着它昏黄的光往角落里看去,两只奇黑无比的老鼠正在那兴奋的啃咬木箱,慎得我不由的愣了几秒。我咽了口唾沫,穿上鞋伸手抄起床边防贼的木棍准备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刚抬脚就瞟到鞋上黑乎乎的有团东西,低头正要细看,那东西忽然抻开腿动了起来,“啊!!”我尖叫一声,不要命似的把拖鞋甩出去老远,那只蟑螂受了惊吓哧溜一声跑得不见了踪影。我把棍子往床边一扔,再也顾不得那两只淡定的老鼠,跳回床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贺启云本来也没睡熟,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抽抽搭搭的说,“有老鼠,还有,还有蟑螂。”
贺启云本来悬着颗心,一听这话松了半口气,站在那看了眼木箱边两只旁若无人的老鼠,捡起棍子就打死一只,另一只吓得四处乱窜,也被他轻易就结果了。他用笤帚把尸体处理干净,站在床边瞄了我一眼,“你不是胆子大吗,怎么,老鼠蟑螂就给吓哭了?”见我扭着头不搭腔,轻轻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盯着我哭花的脸看了几秒,伸手替我擦干眼角的泪,难得温柔的说,“好了,都被我打死了,别哭了。”见我还在那抽搭,又揉了揉我的头,“乖。”
我原本只是受了惊吓,被他这么哄小孩似的一安抚也就消停了,顿了下,像受委屈似的说,“你明天可得把这房子里的蛇虫鼠蚁给灭了,不然我非吓出心脏病不可。”
我声音还带了点哭腔,听起来有种撒娇的味道。他听了点点头,看着我潮红的脸颊,忽然吻了下来。他的吻绵长而又温柔,从颊上缓缓移到唇上,像后劲十足的红酒激出我心中隐藏的火焰,我不由自主的搂住他的脖子,动情的回吻起来。冰冷未干的泪液蹭在他脸上,也沾染上了朴素的温度,恍惚间,我又听见了厨房传来的铮铮声。屋外冷风阵阵,屋内却一室温暖。
这天晚上我睡得格外好,第二天正好周六,贺启云果然找了个灭鼠杀虫公司过来。不过我老早就被几个同事预支了半个周末,正好他守在家里监督这帮人倒腾,我领着她们几个直奔毅宏工作室。不得不说自从做了广告,工作室名气增大不少,虽然地方离市区不近,但由于设计费价钱适中,款式又新颖实用,连我同办公室的小周、小彭都动了心思。她们一开始只是约我同去,后来一听我认识那里的老板,就非要我去不可。我乐呵呵的把他们带进工作室,一看店铺里人头攒动,直接上了二楼。
设计室里,高宏的位子空着,楚毅杭正站在那给几个小伙子交代工作,见我带了客人来,赶紧安排两个人把小周、小彭带去VIP室里。
“工作室又新招了人呀?”我一屁股坐进空椅子里,悠然的看着他。
“是啊,”楚毅杭边说边坐了下来,半靠着椅背满脸疲惫的吐了口气,“高宏想扩大规模,可我其实想减少出品数量,提升品牌档次。”
“哦?那结果怎样?”
“还在商量。他最近老不见人,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正说着,有个人突然走了进来,“毅杭!”这故作亲切的声音听得我一愣,邓如穿了件明黄呢大衣,站在那笑得满面春风。
“小如?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楚毅杭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原来刚才邓如也这。我坐在那正探究她平白无故又跑来找楚毅杭干嘛,就见她径直走到沙发前拎出个包来,“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坐上车才想起来把包落在这。”她边说边笑,斜眼瞥到窗边椅子上的我倒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神色如常,“这不是顾秘书吗?你怎么也在这。”
“我过来玩玩,看样子邓主管也是毅杭的朋友?”我笑了笑,明知故问的想给她难堪,可她只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是啊,那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说完朝我熟稔的挥了下手,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嘱咐她前男友一句,“毅杭,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才蹬着高跟走远。
屋子里的气氛微变了变,楚毅杭重新坐进椅子里,可他的神情除了疲惫还比刚才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怅然,“我说,你又答应帮她干嘛了?”我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也没什么,”他回了回神,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是你们公司一个领导的女儿在我这定做了衣服,她过来只是要我替他女儿先做而已。”
“哪个领导?”我满脸疑惑。
“她没说,我只知道姓王。”
“王?王远江?”我脱口而出,却有些糊涂。这个邓如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和王老头互动频繁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女儿的闲事也管了起来。
“你认识他?”
“嗯,”我点了点头,“他是我们合资公司的副总,也是我的顶头上司。”说完,见他神情变了变,犹豫了两秒,“楚毅杭,有些事我想得告诉你。邓如她之前追过你表哥,现在又和王总走的很近,虽然他早就成家了,可公司里传的有点难听。”我边说边偷瞄他脸色,末了,又狠心加上一句,“我觉得她早就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他坐了那愣了愣,眼睛暗了半晌才又亮起来,“其实她和表哥的事,我前阵子就听戴静说了。当时本来决定放手,可一想到表哥已经和你在一起,又燃起了希望。”他顿了下,“现在看来真是太傻了。”他说着,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风虽然冷,可太阳却挂在天上,他盯着窗台上的阳光看了又看,转回头时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是时候放手了。”他叹了口气,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从今以后我只把她当作最普通的朋友。”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定,由衷为他高兴,“楚毅杭,工作室会越来越好,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找到正确的人。”
“嗯。”他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忽然笑了笑,“你可要好好对我表哥,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一听他提起贺启云,故作嫌弃的撇了撇嘴,“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和表哥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可也知道他是个重情的人。”
“重情?”我看了他一眼,“比如说?”
他坐在那想了想,“就拿工作室来说吧。记得刚筹建那会儿需要大笔钱,高宏有家里赞助,可我爸妈却没钱支持我。我东拼西凑借了两三万,可这远远不够。那时表哥还在欧洲,他一听我说缺资金,二话不说就汇了大笔钱过来。我们虽然是表亲,可他却拿我当亲弟弟一样看待,所以我当时就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把工作室做大做好,不辜负他对我的信任。”
他说这话时表情跟刚才完全变了样,我想贺启云在他心中分量一定颇重,不由的笑了笑,真心为他们兄弟间的情谊高兴。只是所谓重情,是不是不只是亲情呢?想到这,我收住笑,抛砖引玉似的开了口,“你们是兄弟,他重情是人之常情。只是对其他人,比如说女朋友,你又怎么敢打包票?”
楚毅航听了瞟了我一眼,嘴里又恢复了点平时的随意劲,“这种事还要别人给你打包票吗?你和他朝夕相处,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感觉不出他是个什么人?”见我不搭腔,顿了下,“再说,感情方面,他曾经因为初恋出国疗伤了很久,这也足以说明他重情。”他说完马上反应这话容易造成误会,又连忙补充道,“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他是个轻易不动真情的人。”
我坐在那感觉他在观察我脸色,明明想挤出个满不在乎的微笑,可偏偏半点也笑不出来。有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我忽然想起那天傍晚子言说过的话:在乎总会让女人的心气变得狭小。明知道每个人都有过去,可偏偏还是忍不住去探听,去较劲,多累啊。我自嘲似的笑了笑,决定再不多问,既然是从前的事,就得像对待历史一样平和的去正视它。
楚毅航见我神色恢复如常,不由的松了口气。正想说点别的转移话题,两个工作人员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连忙朝我打了声招呼,转身跟去了隔壁。
他一走,我独自在设计室里翻了翻书,见小周、小彭还在那和工作人员聊的正欢,百无聊赖的往楼下走。
通往一楼的蓝白墙上挂了几幅楚、高两人的设计代表作,转出楼梯,大厅里层次分明的摆着几套布艺沙发和配套的藤竹质矮几。每套沙发都搭着若隐若现的帘布和书架,配着颜色淡雅的墙纸,显得文艺而富有情调。有的人坐在帘布后翻杂志,有的人站在橱窗边指着模特和接待人员聊着。我在大厅里走了一圈,不小心瞥到角落沙发上的邓如,不由的纳闷。她怎么还在这?见她正翘着二郎腿边啜茶,边玩手机,站在那犹豫了两秒,抬脚走了过去。
“邓主管,您不是走了吗?还在这等谁呢?”我挂着一脸妥帖的笑,故作熟稔的在她旁边的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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