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科了!
睽违一年的科考啊!
得知这最新消息,她喜得连指尖都发抖了,再也忍耐不住,倏地冲出房门。\WWw、Qb5。CoM\
“等等!”特来报信的冉惊蛰见状,快手拽住她甩在身后的发辫。
头发被人拽住,冉小雪不得不回转过身子来,对姐姐咧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姐……”
冉小雪在外头偷养汉子这回事,是家里人心照不宣的,只恨捉不到确实证据——都怪纪家兄妹包庇!
打从她与其他家人陆续上纪家讨人之后,这家伙的行径也跟着收敛许多,鲜少再上纪家去。以往还三不五时晃到别人家工地里去看人上大梁盖房子的,现在也只偶尔与纪尉兰相约到市街茶楼吃吃茶食,喝点甜茶薄酒……总之就是不曾见到传闻中被小雪包养的男人。、
虽然想直接拷问,但别看小雪个性天真迷糊,真要比起骨头硬,全家人可能都不及她;又怕事情闹大了,会被外人耻笑……家丑不好外扬。
“既然要开科了,”冉惊蛰说:“你荒废的学业也该重新收拾收拾了吧?”
冉家世代为官,与他同辈的冉氏,就小雪还没功名,这教人怎能放心呢?
这一年来,冉家经历了许多。
先帝大行,新帝在圜丘受天命继位,当时一道雷击毙企图造反的东麒侯,朝廷军队虽然迅速镇压了反叛势力,但边界诸夷仍蠢蠢欲动,光为了稳定内外政局,朝廷上至新君,下至朝臣,谁不是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近日政局逐渐稳定,对于新帝所领受的天命,质疑的声音不再像过去那样喧嚣,日子算是安定下来了。能这么快就让朝纲恢复运作,帝王三师功不可没,尤其是太傅娄欢……这一年来,他四处奔走,统合群臣,让新帝登基的阻力降到最低。倘若没有此人,当初全力支持正统继承人的冉氏或许会在叛乱中遭殃。
幸好如今天下已定……
春官府掌理全国科考,自然一有消息,人在春官的她立刻就听说了。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告,但君王已经任命春官长统领科考大事,准备开科。
真是可喜可贺!
瞅着妹妹,冉惊蛰道:“我看你这一年几乎没在读书,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纪家尉兰玩乐。距离科考没剩多少时日,今天起你待在家里用功,太学那里也不必再去,反正本来就只是为了占京试缺额而已。谷雨、寒露、立夏他们这阵子会轮流来陪你,我已经同他们说好了。”
家里头有一群天纵英才的堂兄弟姐妹,不愁小雪没人伴读。唯有让小雪顺利出仕,日后才不必为她烦恼担心。
冉小雪回看着,忍不住问:“姐姐都打点好了?”
“当然。”否则以妹妹不喜读书的习性,要她安分静心学习,恐怕还得拖上一阵子,届时考期已至,要登科就没希望了。
“不能明天再开始用功么?”冉小雪抱着一丝希望问。
“及时当努力,岁月不待人啊,小雪。”她们母亲早逝,长姐如母,冉惊蛰说的话自然是有份量的。
“可是……”小雪为难起来。这样她要怎么去通知履霜这个好消息呢?等了将近一年,她知道他心里也盼望着朝廷开科。
“可是什么?”
“这消息几时会公布呢?全国各地那么多待考的举子,光是公文要送到各地州郡,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吧。”小雪试探地问。
“应该这几天皇榜就会贴出来了。”冉惊蛰道:“全国各地设有传递公文的驿站,加急传送的话,半个月之内,消息便会周知天下。”顿了顿,她继续说:“考虑到各地举子必须自远地来京赴考,正式考期会订在明年初春,这可跟以往例行举办的秋试不一样,新帝即位以来的第一次科考可能会变成春试喔。”
说着,她突然笑了笑。“想想,我家小雪明年春天就能穿上进士袍参加琼林宴了。”
冉小雪看着自家姐姐穿着一身看不出女子柔美线条的官服,言谈之间只有国家政局与仕途,全然没有一个十八岁少女怀春的心思。
也难怪尉兰会频频问她姐姐是不是不打算成亲了。
在皇朝,男子年逾三十而不婚,曰“旷”。
尉兰是担心她哥哥会变成旷男吧。
往后,若顺利登科,她或许也会跟姐姐一样就此走上仕途。这会不会真是一条不归路?
“姐姐……”
“嗯?”冉惊蛰自兴高采烈的想像中回过神来。
“我跟尉兰一样当个‘不仕’,可好?”
“不好!”冉惊蛰直觉道。
“呃,为什么?”虽说家里世代为官,但少她一个,应该没什么大影响吧。
“你以为少你一个没什么影响,是么?”见冉小雪点头承认,她又道:“你错了,小雪。我们家里每个人都当官,并不是因为官好当,正好相反,仕途这条路难走极了!但我们没有‘不仕’的本钱。尉兰家是富户,不管她要做什么,纪缭绫都有能力供养她一辈子。可我们家人口多,若只仰仗一、两个人来供养全家人,岂不等于逼着爹爹或爷爷他们当一个不清廉的官?你该知道朝廷给官员们的薪傣,只足够养活一个五口家庭而已,但我们家又不是那种只有少少几口人的小家族。只有收贿贪污,才有办法让家人生活宽裕呀。”
还没说完。冉惊蛰接续又说:“所以,最好的生存之道便是让子孙们都为官,毕竟我们是开国功臣之一的冉氏后代,就算再怎么不济,至少还能靠荫补做个小官。如果你真考不上,爹那边会想办法弄个职缺给你的,但总还是希望你能风光及第,往后路途才能走得顺利。”
冉小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当然知道冉氏只是书香门第,不是真正的富户。但过去她不曾想过冉氏每个人都必须出仕的原因,竟有如此现实的考量。
“所以,你懂了吧?小雪。”冉惊蛰瞪着她说:“凡事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先例,后面就会有人跟进。如果今天你选择‘不仕’,往后家里就会有更多人也会想要‘不仕’,毕竟谁想成天被黑心上司荼毒?谁不想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小姐?”
“我懂了,姐姐。”冉小雪受教地道。他们家确实没有不仕的本钱。
“如果你真的懂,那你怎么还在外头……”当着妹妹的面,实在说不出“养男人”这三个字,冉惊蛰只好改问:“是说……那人很俊俏么?还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可以让人心甘情愿掏钱出来供养他?”这种奢侈的癖好,是贵妇人才玩得起的吧!自家妹妹那点微薄零用,能担待多久?
冉惊蛰那口吻像是她在外头妓馆包养男妓一样。小雪摇头失笑。“姐姐误会了。履霜不是在那种风月场所工作的人。”
“履霜?”是那男人的名字?赶紧记下,等会儿让人探一探底子去。
一个男人倘若好手好脚却让女子包养,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姐先别有成见。履霜只是时运不济,既然朝廷将开科了,那么我能当他恩人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不知道等他考上进士之后,会不会就此把她抛在脑后?
万一他考上了,而她却落第,不知他愿不愿意反过来养她呢?
“冉小雪,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发觉事不单纯,自己竟全然不知道妹妹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冉惊蛰急急追问。
“喛,姐姐,一言难尽啊……”
“一言难尽也得尽,快说!”
冉小雪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实话,恐怕会让人误以为石履霜是个占她便宜的投机分子;可她又不惯说谎,随口扯来的借口一定会立刻被识破,那还不如保持沉默。
等不及冉小雪回应,冉惊蛰直接问道:“那男人是个好人么?”
“……不知道算不算是。”
青筋控制不住地浮上额边。“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人,那你还乱养?”
万一养到歹人,岂不造孽!
闻言,冉小雪忍不住反问一句:“缭绫大哥是个好人么?”
“突然讲他做什么?”纪缭绫他当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看冉惊蛰脸上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冉小雪又道:“严格来说,缭绫大哥不能算是个好人,但也称不上是坏人吧!”有些人,就是介于善与恶之间,界线模糊,难以断定是善是恶。
“那不一样。纪缭绫可不会害我。”冉惊蛰忽道。
没提冉惊蛰既然如此相信纪缭绫,何以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她们讨论的对象是石履霜。冉小雪道:“履霜也没有害我的理由。”
“好吧。”冉惊蛰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改问:“那个男人可有说会娶你?”
“娶我?为什么要娶我?”冉小雪一怔。姐姐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样子是没有。”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是个投机分子,占小雪便宜。
“既然如此,不许你继续淌这浑水。有纪缭绫在,人交给他就好了。他不希望尉兰闺誉有损,我何尝愿意自家妹妹名声有瑕!别忘了你是要当官的人,为官最重声誉,就此打住吧。”
“……”
“怎么,做不到?”察觉妹妹迟疑,冉惊蛰不觉提高音调。
“……”冉小雪依旧没吭声。
“小雪?”
“不行的,姐姐,我若在这时丢下他不管,他会以为我不负责任。”
虽说当初她并没有真的撞倒他,但既然已把责任揽下,怎能说放就放?
“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对他负责?”
“就……”说她为一桩没有做的事情负起责任,以姐姐是非分明的个性,必然会上纪家去把事情说清楚,岂不令履霜难堪?她不想那样。
“就如何?”
“就……我们之间有个误会,我若不对他负起责任,依皇朝律典,他可以到衙门去告发我。”
见冉惊蛰双眼大瞪,冉小雪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连忙道:“总之,我跟他之间,不管是责任或是恩情,都已分不清了。姐姐可得帮我守秘,别让爸爸知道这事。”
“家里头大小事,几时瞒得过他老人家了?”
冉重职任御史大夫,平时在朝中备受群臣忌惮,就怕不小心犯了错被他弹劾。家中大小动静,想来他老人家心里多少有谱的,就不知他会何时出手就是。
闻言,冉小雪蹙起眉。“希望爷爷别乱来,履霜可没有做错事。”
“不管错在谁身,总之,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冉惊蛰不容置喙地下禁足令。
在这个家里,不时兴长幼有序那一套。
不论是谁,都比冉小雪来得有份量。
是了,被家人保护在手心里的小雪,哪里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她只有被别人骗、受别人欺侮的份,她做的任何决定都可能只是出于一时愚蠢。
备受保护,当然是幸福的。
然而处处周延的保护,却教冉小雪心里沉甸甸。
家人眼中的她是如此不济事,这辈子只要没有功名在身,想必无法让家人们安心放手的吧?
发觉妹妹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恍然出神,冉惊蛰略略提高声量。“小雪,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振作起来,冉小雪勉强挤出一抹笑。“姐姐放心,从今天起,我不出门就是了。也请姐姐帮我,莫对其他人提起履霜的事。”
冉惊蛰的话提醒了冉小雪,履霜将来是要当官的,一个官人确实得注意他的名声,是以她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让世人误会石履霜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小雪想保护那男人么?冉惊蛰担心……
“姐姐放心,我虽不敢保证履霜是个好人,但他绝对不是坏人。姐姐不是盼着我自立么?那是不是该对我看人的眼光有一点信心?”
说到冉小雪看人的眼光……
就是因为小雪曾看走眼,在街市上误信歹人,差一点被牙人拐卖,幸亏跟在一旁的谷雨机灵,才及时救回来……家人会如此担心小雪,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呀。
“姐姐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五岁那年差一点被拐卖,是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的缘故,现在她不会再那么笨了。“姐姐信我一次吧。”
从方才到现在,冉小雪不知道已经说过几回要人“放心”的话。可尽管如此,要对她放心,真的很难……
“……好吧,信你一次。”冉惊蛰勉强点头,只因她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妹妹分神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忧心。倘若能让小雪将全副心神放在科考上,她可以姑且先答应,再另外想办法会一会那个“履霜”——
猛地被人扑抱住,冉惊蛰低头笑觑着妹妹。
“姐姐真的不必替我烦恼。”冉小雪撒娇。
难喔!冉惊蛰想。为小雪烦恼似乎已成了习惯。所幸这是全家人的共业,就算再怎么放不下心,应该也不至于有人说她……溺爱……是吧?
“只是可惜了……”冉小雪低喃。
“嗯?”
可惜看不到石履霜的笑容了。
他那么期待科考,倘若能将开科消息亲自说与他听,说不得就能见到他的笑容了吧!可惜她是无缘得见了。
无妨无妨。冉小雪乐观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啊。
再三个月是么?她等着春试来临——
“是小雪么?”
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时,石履霜抬起头,窗棂外竹影掩映,使他看不清来人,只瞥见一缕倩影。
又一个月了,这位小姐当真只在月初送伙食费来时,才愿意拨冗见见他。
来人已经移步到他敞开的书窗前,瞅着他就是一笑。“小雪若知道你想见她,必定十分欣喜。”
是纪尉兰。
说来,纪家兄妹也是他的恩人,但石履霜却不愿太过亲近他们。
或许是因为纪缭绫是个太世故的商人,一双明眼似能看透他人内心的陰影,甚至不介意站在那陰影之下。这种人,若不能与之成为朋友,势必会是可怕的敌人。石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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