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上午。
林醉来到傅宅。她昨日傍晚就进了长安,齐盛去接她的时候,她问明诸事,夜间去解家踩了踩点儿,齐盛锁定的那个京城人的别院,也去看了看。
两个女孩都是陶君孺的俗家弟子,情分胜过亲姐妹。
陆语闻讯时,代安刚给她针炙完,躺在床上打瞌睡。
林醉由无忧请进寝室,进门望见陆语,便现出震惊之色,失声道:“姐,怎么瘦成了这样?”
“瘦了么?”陆语笑着坐起来,“上火了,病了。”
林醉坐到她身边,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原本快马加鞭,能早一日到,偏偏马儿在半路病了,我给它找人医治,物色了个好人家,又现买了一匹马,耗费了一整日。”
“来了就好。”陆语问道,“开封那边的客栈,你要搁置一段时间,要不要我安排两个管事过去?”
“不用,”林醉道,“都开两年了,现在有几个很得力的人手,我走开多久都没事的。”
“这么厉害啊?”陆语刮了刮她的鼻尖。
林醉扬起小脸儿,绽出甜甜的笑容,有意逗她开心,语声软软地道:“快夸夸我。”
陆语逸出愉悦的笑声。
林醉只比陆语小一个来月,三年前离开师父,与陆语团聚一段时日后,四处游历。
最早,她想做女先生,教资质好的小女孩诗书礼仪,然而年岁太小,高门大户的一看到她的样子就委婉送客,寻常人家倒是有人愿意让她试试,但给不了多少银钱,她过日子都成问题,便泄了气。
陆语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笔银子,说你想做什么都行,我养你。
林醉却认认真真地打了借条,说你借给我一个女掌柜,我四处看看,选个喜欢的营生来做,要是那块料,就做个小生意人,要不是那块料,我再到你身边学一些过日子的本事。
林醉带着女掌柜转了小一年,在开封落足,盘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经营时遇到问题,就写信请教陆语。两年下来,客栈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还清陆语出的本金之后,尚有不少盈余。
说笑一阵子,林醉忽闪着大大的丹凤眼,端详陆语,“这一阵,真是苦了你。”语毕,疼惜地展臂抱了抱陆语。
陆语现在的样子,与她记忆中相较,说是两个人都不为过——长辈的失踪,让陆语性情中所有棱角显现出来,温柔沉静的一面则消失不见。
得心焦、痛苦到了什么份儿上?
“有你帮衬,我和姨父姨母,一定可以渡过这一劫。”这师妹,看起来娇娇柔柔,说话都没有大声的时候,却是身怀绝技,身手绝佳。
“一定可以。”
陆语与林醉说明诸事之后,换了身颜色素淡的衫裙,携林醉去见沈笑山。
却没想到,沈笑山那边也来了客人。
“杭七爷从终南山过来了,大抵也要在这里住几日。”罗松只是这样告诉陆语。
陆语颔首一笑,并不多问,吩咐外院管事安排杭七的衣食起居。
霁月堂书房中,沈笑山正与杭七闲谈。他们是一道离京结伴去终南山的,随后沈笑山先一步离开,来到长安。交情肯定有,却是那种大事上两肋插刀、言语与小事上动辄就给彼此添堵的交情。
这会儿,杭七正将一瓶药递给沈笑山,“严道人看你一副生无可恋的德行,担心你想不开,病情加重,特地制出了这些药丸,给你备用。老人家可说了,你要是真活腻了,先去找他一趟,等他跟你算完账你再寻死觅活。”
“谁寻死觅活了?”沈笑山笑微微的睨着杭七,“我好着呢,不似你,到现在还一脸病容,再不好生调养,真没几年可活了。”
罗松走进来通禀两女子过来的事,不待沈笑山出声,杭七先一步道:“快请快请,这是陆小姐的宅子,她过来,怎么还需要你通禀?”他瞧着罗松,“你就跟着你这混帐东家混日子吧,越来越不晓事,快没法儿要了。”
“……”罗松只是笑,心里却想:我招你惹你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快没法儿要了。腹诽着,他转去请陆语、林醉进门。
两女子联袂进门。
杭七站起来,抢先对她们拱手行礼,略略琢磨一下,道:“陆东家,因着沈慕江的缘故,我要叨扰一段时日,不知方便么?”
陆语、林醉仪态优雅地还礼,自报家门,随即,前者道:“既然是先生的友人,自是不需客气,我已吩咐人去安排住处、下人。”
“多谢,多谢。”杭七笑着落座。
两女子恭恭敬敬地给沈笑山行礼。
杭七瞥着沈笑山,好气又好笑。这厮这两年是真不大正常,眼前种种,已是特别反常的行径,是这陆东家是他克星,还是病痛所致,一时间真分辨不出。
陆语、林醉落座之后,前者不免打量杭七,后者则神色单纯地逐一打量两男子。
杭七样貌俊逸,此刻笑眉笑眼的,饶是如此松快的样子,仍旧让人无法忽略那股子慑人的气势。
陆语看不出,他是官员、商贾亦或别的行当里的高人。
林醉被两男子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如何都没想到,沈笑山的样貌,只比传言更出色;至于杭七,他应该是习武之人,身手非常好——只是一种感觉,类似看到同类的直觉。
沈笑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陆语两眼,觉得她与昨日有所不同。
昨日,他抱着她返回到绣楼的小书房密室,她一路都闭着眼睛,神色有些复杂。而在此刻,她静下来了。
是不是林醉的到来,让她心里对一些事有了底?
应该是。她看似什么都能不管不顾,其实,亲朋对她的影响特别大。
她一定有重情的一面。
沈笑山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陆语心绪平静。
他只是她的目标之一,发生过的事,在当时固然心绪起伏,但过去了,便过去了。
她心智时时被姨父姨母相关的事牵扯,对他只需做该做的事,没必要多思多虑。
横竖情形已经坏到没边儿了,想什么都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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