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要是他盖不出来,自然会死心,黯然离去……」
「然后我们哥儿俩再去安慰他,跟他交朋友。」钟和雨开始打着如意算盘。
「二弟你不也说他父亲竹雕手艺很高明?京城的大爷们最爱玩赏这些津致的小玩意儿,若能叫大个子的爹多雕几件工艺品,我们再转卖出去,一定能好好赚上一笔……」
「大哥,你想太多了。」
「生意人就是要脑筋灵活,随时寻找生财之道呀!」
「大哥,你不觉得大个子很面熟吗?」钟融风一直存在这个疑问。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难怪我和他谈得很愉快呢!」钟和雨望了弟弟的面容。「咦?你的眼睛很像他耶!」
钟融风一经提醒,击掌笑道:「对了,你的鼻子也像他。」
「是吗?」兄弟俩各自摸摸眼睛鼻子,转身进屋去了。
***
蝶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阿樵哥哥。
她冲出大门,心中又惊又喜,原来西边空地已经平空起了一间竹屋。
「阿樵哥哥!」
于樵听到叫声,也不顾手里扎了一半的竹椅,兴奋地迎向小蝶。「你终于睡醒了!」
蝶影想要投到于樵的怀抱中,却被在旁「监工」的钟融风拉开。「大妹,这么多人在看爇闹,克制一点!」
蝶影一看,果然人山人海围绕着竹屋,算来有好几百个人吧!她迟疑了一下,只好隔着钟融风道:「阿樵哥哥,我老作梦,梦到爹把你赶走了……」
「我还在这里呀!」于樵爱怜地望着她。「你醉成那样,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呵!」
「天塌下来,也有我的阿樵哥哥顶着。」蝶影紧紧盯住心爱的情郎。「啊!你的眼睛好红,你一夜没睡吗?」
于樵眨了眨眼:「我不累,小蝶!你坐到一边去,我得赶工了。」
蝶影转身捶了钟融风一记:「都怪你和大哥啦!叫阿樵哥哥做苦工。」
「是大哥啦!」钟融风拉开蝶影,哇哇叫着:「你还没嫁,心就向着外人了?」
于樵又拿起竹椅,继续编扎,笑得开朗,毫无倦容。「也不算做苦工,只要盖好房子,就可以娶到小蝶,何乐而不为呢?」
蝶影听了心里甜蜜欢喜,跑到竹屋竹东摸摸,西碰碰。
「唷!我说蝶影啊!」四姨娘牵着小虹影走过来,也是绕着竹屋打转。「如果有人肯亲手盖一间房子给我,我也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蝶影脸上洋溢着娇羞红晕,走进打开的竹门,问道:「四娘,你在这里看多久了?」
「我昨天中午出来看,几根大竹子才搭起一个房屋架子;下午一看,墙就补上了;晚上睡觉前再跑出来看,乖乖不得了,门窗都安好了,那小子正爬上屋顶铺茅草呢!」
正说话时,虹影攀上屋内的竹榻,在竹条板上又叫又跳:「大姊姊,嫁嫁!」
蝶影吓得急忙把她抱开:「虹妹妹,你可别把大姊姊的姻缘给跳坏了。」
四姨娘笑道:「这床挺坚固的,回头叫你的情郎帮虹儿做个小凉床,免得夏天天爇,虹儿又长了一身疹子。」
「好啊!我叫阿樵哥哥做。」蝶影先是痴痴笑着,但随即愁了脸:「爹和娘怎么说?」
「老爷整天在大姊屋里,也不晓得他们商量得如何了?」
蝶影又发愁,还有伯伯那一关呢!
几个木工和竹工师傅站在旁边指指点点,一会儿称赞于樵的灵活手脚,一会儿察看竹屋的接榫和钉痕,不住地讨论于樵的手艺。
四姨娘带着虹影和二姨娘聊天去了,看来家里每个人都很关心她的婚事。蝶影望着满头大汗的于樵,她又是欢喜又是愁,低下头来绞着自己短短的指头。
「大妹啊!」钟和雨出现了,脸上神色有点不安。「没想到大个子的功夫这么好!」
「大哥,你还不知道阿樵哥哥的本领吗?你自己说得话要算数。」
「这是当然的,商人一定要讲信用,不过爹也早和许巡抚那边讲好亲事了……」
「是爹要嫁?还是我要嫁?」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家从父……」
「我马上要出嫁从阿樵哥哥了!」蝶影欣喜地接了下去。
钟和雨急忙掩住她的口:「先别说了,我已经被爹刮了好几顿,我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呢!」
「大哥,我不管你是人是猪,总之,你一定要帮我求爹!」
钟和雨唉声叹气,只怪自己太小看于樵了。
午时一到,钟融风拉了钟和雨准备开溜。「大哥,我们先去吃饭吧!」
「站住!」蝶影双手扯住两人的衣袖:「你们看,阿樵哥哥已经把屋子盖好了,你们绝不能食言。」
「好!好!」两兄弟被妹妹拖到竹屋前,已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只得讪讪地道:「且让我来检查这屋子牢不牢靠?」
于樵拉了一张自己做的竹凳子,好整以暇地坐在竹屋前,大声道:「两位哥哥请!」
钟和雨先是用力摇动那扇竹门,摇了半天,只摇得门楣上的竹风铃咚咚作响,竹门并没有如他预期般倒下。
钟融风则是死命地推着竹墙,可于樵将竹干深埋地下,又在竹枝缝隙间填上草泥,一面墙就像是实在的砖墙,又怎能推得动呢?
两兄弟心虚地笑一笑,走进了屋子里面,见到一张竹榻横放,中间摆了一张方竹桌,底下则是三只凳子。桌、床、椅虽是造型简朴,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来,实属不容易。
「我说二弟啊!此时春暖花开,打开了这扇窗,可以望见江水渔帆,又可赏花观月,这屋子的地点真好啊!」
「大哥你说得是,若再煮壶春茶,邀集三两好友,或奕棋,或清谈,抚琴吟诗,竹香为伴,更是气韵十足。」
「到了夏天,这竹榻清凉,清风徐徐,令人暑气全消……」
「大哥、二哥,你们说完了没有?」蝶影插嘴道。
「嘿!」兄弟俩干笑一声,走出了竹屋。
于樵站起身,拉过了小蝶的手:「两位哥哥,请带我见钟伯伯。」
蝶影也是紧握着于樵厚实的掌心,专注地看着他。
「老兄!」钟和雨抹去额头汗珠:「我是答应帮你去向爹求情,可我没有说要将哪一个妹子嫁给你,我这里还有好几个年幼的妹妹,可以等你……」
「大哥!」蝶影大叫一声。
出来看爇闹的四个姨娘皆紧抓住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要出什么鬼工意。
钟和雨又道:「我是说老兄手艺这么好,如果在城里熬个几年,自然能赚上名声和金钱,到时候你再来向钟家提亲,自然地简单多了。」
「我不娶小妹妹,我只娶小蝶。」于樵气定神闲地说,又朝小蝶一笑。
「请大家让让!请让让!」
人群的后面传来叫嚷声音,群众自动让出一个缺口,只见一只小毛驴拉着板车而来,一个老农吆喝一声,便停了车。
两个小沙弥跳下驴车,先放下一张竹凳子,一看见那张竹凳子,于樵和蝶影的心跳开始加速。
小沙弥扶于笙下车,于笙扶住凳子,抬目四望,他看看竹屋,看看地上散落的工具和材料,又看看人群,看看衣着装扮华丽的钟家人口,最后望定了于樵和小蝶。
「阿樵,你忘了爹说得话吗?」他的神色冷峻。
「爹!」于樵不得不放开小蝶的手,走上前道:「提亲的事,钟家哥哥会帮忙……」
「我说过什么话,你还记不记得?」
「您……您叫我不要来找小蝶……」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伯伯!」蝶影跑到于笙面前,苦着脸道:「我不懂,小蝶哪里做错了,伯伯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你没有做错。」于笙望向她,慈祥疼惜的眼神一闪而过。「错在阿樵的痴心妄想。」
「阿樵哥哥也没错,我们只是想在一起呀!」蝶影一急,眼泪又要滚出来。
「你们的身分不同。」于笙横了心:「钟小姐,别说你的爹娘不同意,我们也自知高攀不起。」
「伯伯,您叫我小蝶呀!」蝶影慌了,伯伯的态度让她好害怕。
「爹!」于樵几乎是要当众下跪求情了。
于笙转过脸,示意小沙弥扶他上车,冷冷地-下一句话:「阿樵,你如果再跟钟小姐在一起,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这句话犹如青天霹雳打了下来,于樵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蝶影掩住口,不让自己痛哭出声,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和于樵都很清楚,这句话判定了他们的死刑。
群众窃窃私语,他们看了半天的爇闹,原先期待一个欢喜大结局,谁知还是这种拆散鸳鸯的大悲剧!看来穷小子和千金小姐的团圆喜剧,只有在戏台上才看得到了。
钟府大宅的深处,有一座高耸的楼台。在这里,不但看得到远处的江景,也看得到屋外发生的一切事情。
钟善文离开了扶栏,一屁股坐回软椅垫上,笑道:「闹了一天,总算结束了。夫人你果然猜对了,那砍柴郎的父亲毕竟有自知之明,他们穷苦人家怎敢奢求娶我家的蝶儿呢?」
「或许经过这件事,蝶儿可以收收心性了。」燕柔仍站在扶栏边,语调平淡地说,眼睛望向逐渐散开的人群。
「说实在话,那砍柴郎的本事还真不错,确实是一个人才!可惜他爱错人了。」
钟善文接过小春捧上的春茶,哈了一口,又丢了一块枣糕到嘴里,继续讲着:「和雨处理的不好,昨天早该赶走他了,还闹到盖房子就嫁妹妹的!融风也不行,成天只会跟着哥哥瞎起哄,两个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还是这么随性……」
钟善文讲了老半天,有点口干舌燥,他又哈了一口茶,想要听燕柔的意见,却看见她一动也不动靠着扶栏,眼光看着远处。
她是在看那辆远去的骡车吧!钟善又知趣地闭了口,吃起盘子里的点心。
每当她有这种表情时,他就明白她不想说话。
他和燕柔结-二十二年来,虽然也曾经床笫恩爱,耳鬓厮磨,但他总觉得她始终淡淡的,是激情也好,温存也好,她只是温柔地顺从他。
后来,他才在其它侍妾身上找到身为男人的感觉。
二十多年了,他们始终相敬如宾,他一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从来没有看过她大喜大悲的表情,甚至在她娘家父母过世时,也不见她掉泪,唯独为了蝶影,她曾经流泪求过他……
钟善文摸着盘中的点心,摸到一颗圆圆的果子,他想到了三夫人的大。
他微微一笑,就这么决定了,今夜就到老三的院子过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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