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如眉眸光微微转沉:“如今我们的国家,军阀混战,连年不断,国民流离失所。日军铁蹄,寸寸逼近,国民沦为亡国之奴。国之不国,家之不家,哪里还能安放得下一片净土?”
南宫琉璃听得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转眸望向楚幽,楚幽一副安之若素地模样,显然已是听多了这样的言论,而且颇为赞同。她知道上海的反日论潮甚高,学生每每上街示威游行,更是频频被捕。她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忧色。
早餐桌上。
琉璃问道:“楚幽,你和柳如眉很熟吗?”
“以前偶尔会去她的书店转转,买几本书。”楚幽解释道,“后来和二哥一起来过以后,才熟悉的。”
琉璃道:“以后若无什么事,你还是少去那里。”
楚幽不解:“为什么?你不喜欢如眉姐吗?”
“不是,”琉璃道,“只是,我的心里有一份不安,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直觉的不喜欢你去那里。”
“我知道了。”楚幽微微垂首,眼帘遮住了清澈如水的眸子。
琉璃对楚幽说道:“今晚我有事,会回来得比较晚,你就自己早点用餐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黄昏日暮。
上海市市长吴铁城的公馆。
吴铁城的公馆并不见奢华,溢满外墙的紫藤青蔓,沿着青石板的石阶,拾阶而上,颇有几分幽静古趣。
南宫琉璃的车子停在公馆门外,她临下车前,忽然问身边的越泽:“你说吴市长忽然请我吃晚饭,会有何事?”
越泽只道:“我听闻吴市长在美国圣约翰大学念书的幼子吴幼良,不日前归国。”
南宫琉璃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越泽耸肩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吴市长一直有意为你和吴幼良牵这根红线。如今吴幼良前脚跟刚到家,后脚跟吴市长就请你吃饭,这用意,也太过明显。不过,上海市长与上海第一大帮联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南宫琉璃似笑非笑道:“我久闻凤九天的幺女凤翎,对你素有好感。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考虑,我暂时会放下我们两帮之间的罅隙,成全你与凤翎。上海第一大帮与第二大帮联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越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凤翎追求他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他咬牙道:“那种刁蛮任性的丫头,我可无福消受。”
南宫琉璃不以为然:“我瞧那丫头倒是蛮可爱的。”
“其实这件事,你根本不必为难。我早已经得知,吴幼良在圣约翰念书时,已经有了一个意中人。所以你根本不用多想,吴幼良会解决一切问题。”越泽正色道,仿若他们之间从不曾提起过凤翎。
南宫琉璃颔首,满意下车。
不曾想到,吴铁城夫妻二人竟亲自迎了出来。
对于南宫琉璃身边多了一个越泽,吴铁城不以为意。和南宫琉璃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和她谈事时,身边总会有越泽。
琉璃递过礼盒,含笑道:“吴市长,吴夫人,琉璃又登门叨扰了。”
吴铁城道:“随便一个家常饭而已,是贱内亲自下的厨。她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琉璃汗颜,累得夫人下厨。”
吴夫人温柔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若是喜欢吃啊,就尽管来,可别客气。”
“那琉璃就斗胆了。”
“你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铁城唤着夫人的闺名:“凤岐,还不赶紧去给客人上菜?”
餐桌上,果如越泽所料,多了一个吴幼良。
而吴铁城夫妇,对南宫琉璃与吴幼良二人,亦是撮合有加。
吴幼良面色阴晴不定。
南宫琉璃但笑不语。
吴铁城道:“琉璃,幼良刚刚自美国回来,上海这些年又变化颇大,我也知道你事多人忙,你能不能抽空陪着幼良四处走走?”
“吴市长太客气了,比起您为国为民操心,琉璃算什么忙人?您放心,琉璃一定随叫随到。”
吴铁城笑如春风:“刚才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呢,叫什么吴市长?太见外了。就叫叔叔好了。”
“那琉璃斗胆逾矩了。”
吴铁城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明日让幼良去府上接你。”
南宫琉璃欣然颔首,无一丝不悦。
吴铁城这才微微放下一颗心,久闻南宫琉璃对一个出身布衣的男子颇为倾心,并将此人接进南宫府邸,宠爱有加。
南宫琉璃毕竟是一个办大事的人,懂得何舍何取。
所谓喜欢,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玩的一种感情游戏。
吴铁城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和琉璃去书房谈。”
在书房落座后,吴铁城道:“琉璃,有件事,我想告与你知,你也提点提点你二哥。”
听吴铁城如此慎重提起,南宫琉璃不觉微微变色:“何事?请讲。”
吴铁城压低声音道:“王新衡的特务处一个叫做叶道信的特务,最近盯上了一个女人,却发现,你二哥与那个女的来往颇密。”
南宫琉璃随口否认道:“怎么会有此事?二哥向来性情懒散,帮中事务都懒得打理,他怎么会惹麻烦上身?”
“我的一个学生在特务科任职,此事正是他亲手经办,确属千真万确。一来是为了借用此女钓更大的鱼,二来是二少爷在上海并非无足轻重之辈,特务科这才迟迟未曾动手。”吴铁城一再嘱咐,“告知你二哥,万万不可与这个女的再有任何来往。值此非常时期,委座可是非常敏感的,通常谁的情面都不看的。”
此事对青帮来说,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南宫琉璃的心头泛过一丝凉意,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多谢吴叔叔提点,琉璃感激不尽。”
“自家人何必客气?”吴铁城笑得亲切,“我怎会不帮衬着你?”
南宫琉璃心底明白,吴铁城这是明着给了她一颗枣吃,暗着里抽了她一鞭子,提醒着她,要枣吃,还是要鞭子抽,全在她的选择。
离开吴铁城的公馆,坐上车子以后,南宫琉璃的面孔不觉微微有些阴沉。
越泽道:“也难怪吴市长明里暗里地逼着你答应和吴幼良的婚事,吴幼良此人,倒也不错,只是过于温和,并不热衷于仕途。当年吴市长送吴幼良去美国念书,本想好好栽培这个儿子,谁知吴幼良到了美国,便改念了圣约翰大学电机工程专业。吴市长是看上了你的精明和手腕,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强势的、可以撑住场面的贤内助。”
南宫琉璃犹疑道:“这件事,是否应该让楚幽知道?我怕说与不说,他都难免会误会。”
越泽有些瞠目结舌,南宫琉璃居然有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居然还是因为儿女情长。
越泽只得答道:“速战速决,如果不小心被楚少知道,再解释也不迟。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