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淮念轻轻用左脚脚尖踏着地上的小石子,思忖着屋内师父不知与苏先生商讨何事,有些百无聊赖。
身旁苏遇的视线一直落在淮念被月华拉长的影子上,想起父亲早些日子叫自己来选地,说是要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故友时,他一直都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可是苏从终究没有多提。他在想,这位老前辈和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父亲又要放下郢都所有公务,来这里见他们?
苏遇盯着影子上的蓬索,在风中缓缓飘扬,思绪又一转。刚刚在门外,这姑娘面对自己的剑,眼中竟无一丝畏惧,倒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伤害她般。
早在苏遇留意到淮念揪起斗篷的一刻,这少年便愧然于自己的举动对一个姑娘来说,造成了冒犯。因为若当时自己的剑气若再收敛半分,便不会吹动她肩上的篷索。
“方才的剑,惊扰淮姑娘了,实在抱歉。”
淮念侧目,看了一眼苏遇,未曾想过他会主动说话,而且还是再次道歉。她回头想了想,毕竟方才苏遇只是口上与师父说了对不住。这一次怕是为了自己刚才的冒犯而对她致歉的吧?
其实淮念倒也不怪他,反而是责自己轻功学艺未精,才会被苏遇的剑气压制。
淮念慢慢将目光在苏遇的侧脸上撤开,落到脚上的石子:“无碍,本就是我警觉不足,师父无恙便好。”
屋内,苏从为商延卿斟了杯热茶。
商延卿呷了一口,感慨道:“苏遇,终究还是随了你的姓。”
苏从也将自己的茶杯满上,说:“当年故人将他托付予文渊,文渊自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可惜文渊学儒半生,始终不及聂师,能教他一身好功夫。当年还得谢谢商兄,让聂师破例收了遇儿,文渊感激。”
商延卿摆摆手:“这孩子天资聪颖,与他父亲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剑学苗子,确实应当学武。不过苏弟胸怀丘壑,也是苏遇的良师。如今这孩子,文武双全,能护一方百姓安康。他双亲泉下有知,定也是宽慰的。”
苏从思绪悠远,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感慨万千:“当年之事,若不是商兄相助,这孩子怕也不能活下去……”商延卿朝苏从望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他放下茶杯,正了身子,慎重道:“世道纷乱,往事已逝。既然孩子能以新的身份生活,一切也都过去了。只愿其施剑所学,可济百姓苍生,便也对得起他真正的父亲了。”
苏从握着茶杯,指腹摸着杯沿,眉心平静:“商兄隐居云梦泽多年,今夜约我相见,除了苏遇,莫不是有何事?”
商延卿眼色凛然:“是啊,我找你确实有事。”便也直入主题道:“楚境大旱三年,西戎已是虎视眈眈,外族觊觎楚国已久,这边境势趋不安,苏弟在朝想必也清楚。你在郢都的时日,朝堂是否有动静?”
苏从苦然一笑,神情复杂:“商兄虽隐退这么些年,还是一如既往,料事如神。确实,庸国早前派了特使进宫,楚君欲与庸国和议,是铁定的事实了。”
商延卿一听,眉心更是深锁了,幽幽道:“庸国曾为群蛮之首,庸人骑术娴熟且武功强劲,商朝时期百濮便曾归其麾下。其国实力强而千年来从未败亡,这个时刻前来和议并不合理,若楚君应了和议,则极为凶险。”
“商兄言下之意……”苏从算是听明白商延卿的话,他也觉得庸人此番作为有诈:“文渊虽也深知蛮夷心思不粹,不过……”但苏从心中之苦,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商兄应该知道,楚君这三年即位以来全无号令,更是纵情声色;楚国朝堂上又有强宗若敖一族当道,其权倾朝野而能只手蔽天。现在除了斗氏,其他人的话楚君是无法听进去。这个困局,文渊也深陷胶着……”
商延卿一直洞悉朝中格局,同时也谋想过各种事情的发展。许久前,他心中也暗下过盘算。因此苏从所说的话,商延卿很清楚。
然而天道并不可明,即便旁观者清,一旦身陷其中也必将扰乱现世。
商延卿闭眼,良久才重新张眸:“我为楚国卜了一卦,乾下而坤上,此乃天地相交,万物纷纭的‘异卦’,是楚国由衰转盛的转折。”
苏从端直了腰背,心急如焚:“还请商兄明言。”
“朝堂内,能舍生死谏者,苏弟该比我清楚多,只不过你仍有忧虑。”商延卿的话一针见血,使得苏从默默低下了头。
“你的忧虑在于此战若败,楚国危乎;若胜,若敖一族的军政权会比现在更为强大,甚至威胁、僭越王权。所以无论进退,对楚君、楚国来说,都是难处。”
苏从握紧膝上的双拳,心中无限苦恼。确实,死谏是他现在唯一可做的。
商延卿知道,苏从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忠君为国是他的本心。可这些年的经历,已经磨灭了他不少志气,再加上若敖一族对其他宗族的打压,也确实使得楚国的朝政渐渐衰败。
“蒍贾与我交好,军事谋略也有过人之处,可惜身不在其位。如今楚国三军又掌握在斗椒父子手中,此局苏从无处可解。”
商延卿自然了解问题所在,只是有些事情苏从仍身在迷雾。然而,困局是否无解,终究自在人心。
“只要朝堂之内,苏兄坚持上谏楚君,此局便尚有生机。我记得现在掌握楚国右军的副将,好像是成子贝?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将帅之才,能堪重用。”
商延卿一言,点破了苏从许多疑惑,他也听出了这番话背后的深层含义,瞬间在脑中勾起许多有关楚君的画面,联系到早些时日成子贝被令尹斗般提拔掌兵,这其中看似无意的举懂,却似有千丝万缕的深谋。
苏从欠身,症结的顾虑似乎在一瞬间解开,他感慨商延卿洞察他人的本领,同时又佩服他深藏功名的决断。
伯阳门极善卜算,更识人心,某程度天下在他们的推演中,很多时候不过就是掌中之物。
“商兄的话,文渊是听进去了。多谢!”然而,由商延卿主动找自己时,苏从始终不明白一事。
“商兄,容文渊冒昧一问,伯阳门一向不理朝堂江湖之事,又何以向文渊赠言?”
商延卿感叹道:“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苏弟才智过人,得以参透我话中所言罢了。伯阳门隐于世,自是不愿深涉这俗世恩怨,不过当今世道纷乱,大旱三年未解而硝烟并起。医者仁德,侠者忠义。像我这般年纪,倒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已。”
苏从慎重跪拜:“文渊替楚国黎民,谢过商兄。”
商延卿觉得他言重了,马上让他不要行此大礼,又亲切一笑地转移了话题:“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苏遇这孩子,也是尽自己的能力来提醒你们。毕竟这会是场硬仗,能拼死一搏者,便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从忽然觉得,商延卿那抹和蔼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意味深沉。
此时,只有商延卿知道,这场将要揭开帷幕的战争,对现在的楚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考验。
“大战将起。敌在明处,也在暗处。”
这是商延卿最后的嘱咐。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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