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挺直了腰杆子理直气壮的骂着这个不长眼的家伙,甚至甚嚣尘上拿起铜钱就扔还给那人,可他后面那段“如果你觉得掏出来的钱又回到自己囊中,会让你心里很过意不去的话,那……你就……给换成好酒,再给我好了,那样我还能勉强接受”的话语,咋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个小家碧玉的闺秀,让替人牵了红线的媒婆打量得不好意思得姿态呢?
真叫是个气死人,找你算命,你说你是个老叫花,施舍你时,你说你是个老道士,老爷子你说你到底是个啥?你还能是个啥?
咋就让人如此费解呢?
话说那穿着破烂道袍的且又蓬头垢面得让人分辨不清是叫花子还是道士的老头,一连几天保持着蹲坐这一个姿势就没动过,也没做过一桩算命的买卖活,还有就是那紫黑葫芦是真他娘的神奇,好似有着倒不完的小酒一般。
也幸亏有这葫芦在,愣是没饿死这个老头,你说有意思没意思。
离这位自称算命先生又自称叫花的老头摊前,大约十来丈的距离,有条幽静深邃的胡同。
胡同宽度,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进一辆马车前进,也不显窄。
但这条胡同口,却一直无人敢在那里摆摊。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是南山县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可居住的地方。
那些个儿平民小老百姓谁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那里瞎吆喝呢?
你若敢吆喝,人家要是听得厌烦了,随便放出一两条恶犬来,将你要死,你都没处说理去。
此时,胡同内的深宅大院,有座门口蹲着一对威武霸气的石狮子的第三间豪门大户,原本平静高高门槛院落的大门此刻竟然开了。
从那高大门庭内,走出了个刚褪去青涩,却又展现出俊逸绝尘的容颜的白衣少年郎。
少年郎一身白衣,容颜俊朗似女子,身上还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读书种子的气息。
俊逸少年郎,春风拂面,大步流星朝着胡同出口走来。
同时,手中还提着两个酒壶,酒壶下宽上窄的中长颈,而且绘制有精致青花瓷纹。
在少年手中晃动,就好似随主人一般春风拂面。
破桌子做成的算命摊处,依旧饮着小酒不见醉意的老头,看了眼一身白衣的少年郎,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他赶紧将酒葫芦系回腰间,同时不忘低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终于舍得出门,不就是一场落汤鸡吗?至于病上个七天吗?你这身子哦,怕是连我这个在蹲了七天六夜的老道士都不如?”
数落完,老头话音一转,喜滋滋道:“不过,你小子,他娘的还算懂事,知道出门要带点正经东西,才不丢人……”
说到这,自己将自己感动的得稀里哗啦的老道士,嘴角那哈喇子就情不自禁的溢出,很不争气!
眼看着少年郎就要到了跟前,老道士赶紧擦了擦嘴角因为感到垂涎欲滴而落事物,跟着闭上苍老眸子,然后就是正襟危坐,这么一调整,还真有一派世外高人,老神仙模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这嘴角在碎碎念着,“问我,问我,当然,夸我也行。我这人有三个优点,一个是经得住,一个是经不住,再一个是忍不住。经得住,就是你叫我,叫我老神仙,老先生,算不算命,我保准给你算得准准的。经不住,就是经不住诱惑,所以你诱惑我吧!越多越好,老神仙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手中这种小青花瓶,越多越好,保准给你来着不拒。忍不住,就是你千万别叫我是个老叫花,老乞丐,那样,我会忍不住打你的,但是也会努力忍住不弄死你的。”
然而,就在老道士默默期许着少年郎给自己送上美酒时,如春风拂面的少年郎,走到叫花模样的老道士身前,停顿了一下脚步,匆匆瞥了一眼算命先生常用的幡旗,见那两行挽联似的却又豪气干云的对子,心中也忍不住夸赞一声,“好字”。
若不是那两行字的故事,少年郎听过,他还真就会忍不住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然后再和这位文采斐然……嗯?这位衣着如此有个性的老先生好好交流交流为学之道,以及文脉传承之类的。
但少年郎瞧见老头的一身装束后,画风突变,将所有赞誉之词想了个遍,才想出这么一个词来,赞誉这位老先生的行头——真人不露相。
两句像挽联的对子,在南明国可以说是大有来头。
当然,这边远闭塞的南山县城里,那些个不识诗书的乡野愚民也没听说过,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和道道,自然也是可以原谅的。
但他作为南明国南山府新晋会元,又是看遍了各国的民间野史以及官家正史的,要是连这个都没听说过,那就是实在是太对不起读书人这个称号了。
关于此对子,官家正史是这样记载的,粗布道人,边幅随性,常执一幡旗,幡旗写有“将死之人得一卦,静待尘缘未了人”。
其通晓神术,会占卜问卦,且算无遗策,亦知晓天机,能道破阴阳,但碍于天命,轻易不赠卦,亦不喜卜卦,此为神算先生是也。
而民间野史则是这样记载这位先生的,有民谣为述:
叫花子,老道士,壶中酒,永不醉,葫芦不离酒中仙,却连叫花道士分不清,分不清;
称叫花,是道士,叫道士,谓叫花,不要施舍不算卦,先生拿出幡旗算命去,算命去;
活阎王,要算卦,算死命,无常找,一卦阴阳定生死,叫你了却尘缘安心去,安心去。
民谣其下注解,素问世间有奇人,自我国内便有一老道士,喜执一写有“将死之人得一卦,静待尘缘未了人”的幡旗,衣着如叫花子一般,腰间常挂一紫黑葫芦,不许他人找他算命,只许他找他人算命,被算之人多活不过三日,因此愚谓之为算死命是也。
人之畏死,其常理所在。
纵使君子也有畏死之心,不过,其畏死并非不可以死。若是道义所在,即便慷慨赴死,也是义不容辞,这便是君子之死。
但很显然,现在并非是什么道,什么义,需要这位读书人展现自己的骨气之时,白衣少年郎自然也怕死的,更怕这位传闻中有着算死命本事的老先生突然的叫住自己。
那时,便不是什么慷慨就义舍己为人,为劝君王死谏而死的可歌可泣,而是被吓破了胆而死的,让天下读书人贻笑大方的死!
当然,对于这位神乎其神的算命先生,少年郎不只有畏惧之心,还有更多的是好奇之心——好奇这位老先生是否像传闻中所言一般。
但少年郎好奇归好奇,畏惧也是有的。因此,他怀着畏死之心和好奇之心从算命先生摊前经过之时,脚步情不自禁的加快几分,因为生怕这位算命先生突然叫住自己。
可偏偏内心深处又有一丝的渴望,渴望这位正在闭目养神的算命先生叫住自己,让自己有一丝和算命先生认识认识的机会,了解史家给对方身上冠以的那些神秘点评,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