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鏖战大江 （二）

    赵军营内，石虎怒气冲冲，叫道：“我大军南征建康，未打一仗，先输一阵。堂堂中军水寨，竟被敌人偷袭而去，真是一群废物！”帐下文武俱不敢言，中军副将张不厌亦低头不语。石虎见状愈加恼怒，喝命张不厌提高戒备，再有疏漏严惩不贷，说罢一挥手，众人诺诺而退。石虎怒气未消，命人取酒来。未几，只见一人手捧酒坛，踩着碎步扭到帐下，嘻嘻笑道：“何人惹得大王如此气闷？”说着早已斟了一杯酒，送到石虎嘴边。石虎见了他不觉喜笑颜开，道：“提那起蠢货做甚，你来陪本王饮上几杯。”那人忙陪石虎连饮三杯，嘻嘻一笑，“大王贵为君主，生杀予夺，全在自己，瞧谁不顺眼，抓起来投入监牢，或者直接杀了也就罢了，何苦要受他的气？”石虎笑道：“还是爱卿乖觉懂事，不似那班将军粗蠢无用。来来来，倒酒倒酒。”那人笑眯眯地不住陪酒献媚，哄得石虎五迷三道，不住开怀畅饮。他便是赵王驾前宠臣，伶人裴君欢。此次南征建康，石虎亦不忘将其带在身边，可见宠爱之隆。

    裴君欢不住劝酒，石虎早已酩酊大醉，眼泛红光，口喘粗气，乘着醉意笑道：“建康城内一有风吹草动，不出一两日我即知晓。你可知道是何原因？”裴君欢暗想：“这有何难，你在建康城中安插有内应呗。”为哄石虎欢心，佯作不知，问道：“小人如何知道，请大王明示。”石虎打个酒嗝，笑道：“建康城内有一人，乃是本王心腹之人，城中有大小事情，他便飞鸽传书予我。”说罢又饮一杯，续道：“王言章起事失败，业已伏法。只是不知桓温派人大肆购买马匹，意欲何为？”裴君欢端起酒杯笑道：“理他做甚，眼下又不交战，喝酒喝酒。”石虎笑眯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建康城内，在张闵众人陪同下，李星河向圣上及谢安请罪，自承擅杀王言章之罪。圣上听完经过，抚掌叫好：“逆贼灰飞烟灭，正是咎由自取，汝何罪之有。好好好，如此才解朕心之恨。”谢安见事已至此，道：“罢了，大将军以后问起，我自回他。”瞧了一眼司马岳，续道：“今日不早了，请圣上早些就寝。诸位朋友暂到敝初安歇罢。”说罢携众人告退而去。李星河叩谢了圣上，亦随之而去。

    司徒府位于皇宫东厢，与承平殿一墙之隔，坐北朝南，古朴雅致。谢安携众人回至府中，早有人接住，安排几人去各处安歇了。翌日，谢安在内堂设宴邀请大家。众人来至内堂，宾主坐定后，忽见一位姑娘闯进来，格格笑道：“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如此热闹怎么不叫我呀？”张闵一瞧，这姑娘眉堆喜气，眼含笑意，身穿一件鹅黄小衫，脚踩一双嫩绿绣鞋，明眸皓齿，俏皮灵动，笑着上前挽住谢安臂膀摇来摇去。谢安笑道：“还不快坐下，小姑娘家如此笑闹，成何体统。”说着爱怜地拉她坐在自己旁边，朝众人笑道：“这是舍妹，年少顽劣，不懂礼数，教大家见笑了。”众人朝她微笑致意。宇文迪笑道：“司徒说哪里话，我瞧小姐天真烂漫，心无所虑，才是真正有福之人呢。”那姑娘见她夸赞自己，歪头朝谢安笑道：“你瞧，这可不是我自吹自擂罢。”谢安哈哈一笑，朝众人道：“舍妹堂燕，与大家年纪相仿，以后正好做个朋友。”谢堂燕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近日正觉无聊，偏巧乳娘又病了，我身边竟没一个说话的人。如今来了这许多朋友，终于可以解解闷儿啦。”说着朝张闵众人挥挥手，仿如旧友重逢一般。谢安笑道：“你那位知己密友霍诗绮不是整日跟你在一起么，如何不见？”谢堂燕道：“我托她去照顾乳娘几天。”谢安道：“你为何不亲去？”谢堂燕踟蹰道：“乳娘嫌我毛手毛脚，煎汤过了火候，喂药失了分寸，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惠。不过半日，便把我辞了。”谢安哈哈大笑，谢堂燕嗔怒道：“你还笑人家。哼，我不理你啦。”朱唇轻撇，转过头去。谢安忙哄转过来。众人边吃边聊，从江湖轶闻到宫闱秘事，又从市井勾栏到古今人物，众人越聊兴致越高，席间觥筹交错，不觉已至旁晚。谢安以寡陪众，早已酩酊大醉，张闵众人起身告辞，各自回去安歇。

    此时夜已至深，万籁俱寂，大江之上，一叶小舟自南向北悄然驶去。

    赵王帐内，烛火摇曳，一军士报道：“禀大王，雁关侯殿下回来了。”石虎喜道：“快请进来。”言讫，一位少年转入帐下，跪拜道：“儿臣拜见父王。”石虎忙教起身，命人看座。少年谢恩起身，长身而坐，竟是柳别离。

    石虎笑道：“你我父子一别，谁想终得再聚。当日父王命你接近张闵和宇文迪二人，就是为了追寻越王宝藏之事，为此不惜上演一出苦肉计，将你鞭打重伤。”柳别离忙道：“先兄平原侯为寻越王宝藏，被宇文迪害死。为了取信于此二人，儿臣吃些苦头又有何妨。”石虎道：“杀害平原侯石智的宇文迪乃是黄有道乔装所扮，真凶虽非宇文迪，却也与她有莫大关系。你潜身张闵、宇文迪身边，千万切记父王所嘱。”柳别离恭首回道：“当日父王所示，儿臣铭记在心，一刻未敢稍忘。自与他们结识以来，儿臣总是趁隙以言语点拨张闵，希望长期耳濡目染之下，他能被我诱动，终有一天投入大赵，为我所用。”石虎点头喜道：“很好，吾儿做得不错。父王当年的六子四侯，如今只剩下你和你三哥石云，你们二人虽是我的义子，却与亲子别无二致。石云此刻镇守云中，有他在北方，父王才能放心南下。”柳别离稍感疑惑，“三哥在云中，何人留守太原？”石虎一怔，忙道：“云中乃大赵北方重镇，去岁险被慕容俊所占，幸得父王再三督战，方才失而复得。如此重镇，也只有派你三哥亲自把守，父王才能安心。”柳别离道：“正是，我三哥勇冠三军，有他一日，父王尽可放心。”石虎道：“此次南征建康，钱粮消耗甚巨，所带粮草，已不足百日之需。此战，若能渡江而进则进，若不能渡江则北还，你须在三月之内将张闵诱至江北，待我大军北归时，将其一并带回太原。”柳别离忙答应了。石虎笑道：“时辰不早了，你快潜回建康罢。回去后务必将城内布防虚实详情飞鸽报我。”柳别离满口答应，拜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