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别离走后,裴君欢笑嘻嘻转进帐内,朝石虎回道:“大王,您找我?”石虎眯眼笑道:“今夜良辰美景,左右无事,你来唱上几首小曲儿,为本王助兴。”裴君欢笑道:“大王想听哪首曲儿?”石虎低着头,轻轻道:“就唱那首《智擒孟获》罢。”裴君欢领命,起手作势,唱将起来,声音婉转顿挫,身姿婀娜曼妙,唱至分际,石虎不觉手击案角,轻声而和。
残星退尽,旭日初升。宇文迪起身对镜晨妆,俊眉飞扬,星眸流转,正要梳理云鬓,只听门外一人格格笑道:“宇文姐姐,还没起床么?我来瞧你啦。”声音婉转俏皮,宇文迪知是谢堂燕来了,忙开门迎进来。谢堂燕见宇文迪妆容俊美,又见她身上只着一件对襟羽纱裳,腰系紫绡翠纹裙,身段优美,体态轻盈,不禁赞道:“不是我夸口,姐姐如此标志的佳人,便是皇宫内院也没有几个。”宇文迪飒爽不失干练,俊美又有英气,平日里被男人赞美习以为常,总是一笑而过,此刻被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诚心夸赞,语意真切,不似庸俗男人那般心存杂念,刻意吹捧,因此心中甚是欢喜,拉着谢堂燕的手,上下打量道:“妹妹这般娇俏可人,以后不知要便宜了哪家的公子哥儿。”谢堂燕嘻嘻一笑,道:“近日不曾去看望乳娘,不知她老人家康复的如何了,今天去瞧瞧,姐姐陪我一起去罢。”宇文迪此时心情舒畅,便一口答应下来。待她穿戴整齐,二人正要出门,只见张闵前来寻她叙闲,宇文迪索性拉他同去,三人谈笑间出了司徒府角门,往府后一座大院而去。
到了大院门口,谢堂燕径自推门而入,张闵二人随之跟进。来至一间舍屋,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见是谢堂燕亲来,忙笑道:“姑娘来了。”一面掀起垂帘,请三人入内。谢堂燕跳入屋内,嘻嘻笑道:“乳娘,小燕子来瞧您老人家啦。”说着蹦蹦跳跳朝内室走去。只听内室一人道:“老婆子身子骨硬朗着呢,才不要你这只臭燕子挂忧。快来,让我瞧瞧臭燕子长高了没有。”语气老而弥辣,话中充满溺爱。谢堂燕见乳娘倚在床头,手中捧着一件碎花围裙,正在低头缝补,叫声:“乳娘。”不禁红了眼眶。老人家抬起头,瞧见谢堂燕,放下手中活计,招呼三人坐下。谢堂燕拉着乳娘手,道:“您的病可痊愈了?熬的药有没有按时吃?这些缝补活计教丫鬟婆子去做也罢了,何必自己劳神?”老人家道:“不过染了点风寒,早已康复了。如今趁耳聪目明,把你的衣服能补的地方便补上一补。再过几年,只怕你想让我补,老婆子也没那个气力了。”谢堂燕顿时杏眼含泪,默然不语。只听一人道:“什么人在里间说话?”倏忽进来一位姑娘,皓齿玉颈,杏眼桃腮,见了谢堂燕,喜道:“我便猜到必定是你了。这一走就是好几日,怎么才来呢。”谢堂燕笑道:“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因此来瞧瞧。”说着拉着她手,朝张闵道:“这是我的好友霍诗绮,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张闵二人亦作了自荐,霍诗绮报以微笑。
老人家笑道:“你们自去玩罢,待在老婆子面前不免拘谨,实在无聊。也让我清静清静。”谢堂燕道:“也好。我过几日再来瞧您。”说罢告别而去。
四人说说笑笑往皇城大街信步走去,俄而来至集市。只见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谢堂燕左顾右盼,兴高采烈,瞧见天桥底下围着一群人,忙拉着宇文迪手,奔将过去瞧个究竟。张闵和霍诗绮相顾一笑,亦跟了上去。原来是个老先生在此说书,只见他鬓边染秋,面色白净,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背向桥下流水,身前一张木桌,桌上一柄纸扇,老先生将纸扇往桌上轻轻一拍,道:“各位父老乡亲,咱们书接上回。”围观者忙安静下来,听他细说。老先生清了一下声音,继续道:“上回说到,前朝先帝爷还在潜府时,深受圣宠,封为楚王,与太子殿下交谊甚厚。这一日,楚王邀太子前往游园赏花,时值初夏,园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楚王与太子顺着拱桥来到湖心亭,瞧着湖中荷花别样风情,楚王心内十分喜爱,不禁伸手去摘,岂料立身不稳,扑通一声跌入湖中。太子大惊之下,情知叫人来救已然不及,当即纵身跳下水中,不顾呛水之苦,拉起楚王,奋力游向亭子,待将楚王推上亭台,太子已经精疲力竭,终于命葬湖底。”说至此处,老先生轻叹一声,围观者皆唏嘘不已,窃窃交耳。“太子殿下对待兄弟情深意重,倘若他还活着并登上大宝,如此仁君,对待咱老百姓也不会差。”“是啊,太子与楚王情同手足,楚王后来三辞帝位,便是感怀太子救命之恩。若非太子舍己救人,皇位也轮不到楚王来坐。”“不错,楚王后来登基,便是先帝爷,把太子三位遗腹子各封亲王,又将太子一门老幼家眷悉数迁往宫内别殿居住,以示亲近之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哓哓说个不休。只听霍诗绮忽道:“这位老先生皓首苍眉,满嘴却是鬼话连篇。”她这句话声虽不大,却引得众人霎时安静下来,纷纷回头望向这个姑娘。那说书的老先生脸色一沉,道:“不敢请教这位姑娘芳名如何称呼,又何以认为老夫所言不实。”霍诗绮道:“老先生所言也非全部不实,至少太子与楚王同游花园这一段是真的。后面所谓’楚王不慎落水、太子舍命相救‘云云则是胡言乱语。”老先生一怔,仔细打量一下她,道:“此事虽属极秘,先帝爷在时曾严令禁止传播,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原委终于还是传至民间。也许老夫所叙有瑕,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体上是没错的。这位姑娘,可不能因一时刁蛮而致青史有误。”霍诗绮还想反驳,欲言又止,半晌后道:“宫闱秘事岂是我等草民所能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