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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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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一年满天云因减少了租地,把精力放在精耕细作上,能关水的田都做了冬水田,头年那些谷草,都来埋在冬水田里,又将牛吃过的剩草也担到田里埋上,还铲了一些草皮下田;入冬之前,就把田造了一道,第二年‘九九’刚过,天云就造田了;栽秧前又造一道,做到了四犁四耙。又将田坎挖来点小麦,以补干田的不足。因为冬水田做起来最是省工,天云就有时间去经营那些土;家里喂了一头母猪、四个大架子猪,加上牛粪,肥料充足,连红苕都淋了两道粪。又逢风调雨顺,真正得了个大丰收。谷子都收了三十几石,小春的葫豆、麦子、菀豆;大春的苞谷、高粮、黄豆、饭豆、绿豆、红苕,多得不计其数。那时粮食这东西不值钱,从来就没听说用称去称。就是打发那些个要粮不要饭的叫花子,也是拿印子给他挖半升去。天云因为是定租,也不等老板的人来,就开斗挞谷了。将好的谷子晒干了装在大黄桶、小黄桶、柜子里,怕老板来看倒眼红。其余的用围席围在堂屋。老板来时,谷子都挞完了。唐老板得了足足的一十八石黄谷,一悉卖了,高高兴兴的走了。天云交完了租,一切外事已定。算计一下,也还有将近十七八石黄谷,与分租相比,净盈了小春大春的粮食,是不会得饿饭了。

    于是把谷子拿两石来擂了,担到单大老爷的碾子去碾熟,装了满满一大柜子,慢慢吃。又把田边土边的柏树砍了几根,把房子翻修了一次。诸事停当。天云感到终于轻松了,不用去担卖煤炭了,今年还可以杀个猪过年。他感到又恢复了庄稼人的元气。天云所谓的庄稼人,是专指的‘种田人家’,这种田人家有三个条件:一是要有种田的技术,二是要有种田的‘行头’,三是还要有相应的押佃银子。种田技术其实也很简单,主要就是犁田、打耙、栽秧、挞谷。这‘行头’嘛,主要的是牛,犁头、耙子、挞斗之类的主要农具;押佃银子呢至少也要三十石谷的押佃钱,少了不好租,多多亦善。没有技术,就只能搭倒别人租点土来种;行话叫做‘种土人’。种点土,打点杂工,拉扯过日。只有技术,没有行头,也没有钱,老道的那就只好去谋长工做。一个全挂子(甚么农活都做得来)一年的工钱一般是一石五斗米至两石米,吃住都是老板提供,这种人一般都为老板操持整个农务,如果老板有多个长工,那他就是工头。一般长工一年则只有一石至一石二斗米。妇女呢可以去‘帮大娘’,能干的为老板操持整个家务,工钱一般一年三到五斗米;一般的‘大娘’则只有一到三斗米,甚至‘打饭平伙’。又无技术又无本钱,或者虽有点技术却又好吃懒做,这种人根据其本身的素养,或抢、或偷、或讨口。又有一等生长在栽田种土人家而天生聪慧的人,从小虽得不到应有的教育,但父母管教却很严厉;本人又不干心一辈子当‘黄泥巴脚干’,于是便去学点手工艺,三到五年出师,便以此为业。像石匠、木匠、铁匠、割猪匠之类,父母花一笔可观的学徒费。像孔德民那样的‘裁缝’,或是走家窜户的中草药医生,那学徒费又要高得多,要富实一些的人家才学得起。

    总之这乡间人们生存的圈圈就只有这些。像说满天云,这一年若是不把庄稼扭转过来,那他就只能去租种点土,儿子们就只有去‘帮人’了。即是天云已喘过气来,他也不得不考虑儿子们的将来。于是天云又决心来教子女‘读书’。世说这‘穷有好时’,满天云却三代都只是个种田人家。不过他的‘家学’却是代代相传。满天云学到‘中佣’,只是理解却不怎样,但字写得还不错。大儿子满天万把父亲所学的全都学了,可惜被抓了壮丁。天云又搬出他那个世代相传的樟木书箱,拿出几本厚厚的手抄的《三字经》、《百家姓》、《增广》、《幼学》、《千字文》、《声律》、《女儿经》。这些都是他爷爷、父亲和他自己手抄的小楷杰作。那线装石印的原著,也不知裱了多少次,也是厚厚一本本的,却舍不得拿来用;还有一本家谱,也装在里面,看以后几个儿子谁能学得出来,就把这个书箱传给谁。

    天云将摆在堂屋那张方桌作为课桌,把这些书装在一个竹篮子里,放在桌上,以便孩子们自己取看。宵了夜,他把四个子女招集起来,母亲也拿着针线来陪坐。在桐油灯下,他给孩子们讲了读书的重要性,也无非是《三字经》上那些话他自己的理解。他又把那些手抄本一套套的拿出来,说哪套是祖祖抄的;哪套是爷爷抄的;哪套是他自己抄的。他严肃的说:“你祖祖、爷爷、都没上过学堂,我也没上过。都是‘父传子’。你们看你爷爷祖祖的字写得好好!读书写字要靠各人自己刻苦:一个字一个字的认倒,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会。‘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你认得到一万个字,就算你行了。我们庄稼人,没有钱,上不起学堂,就靠自己学,你们不光把我这几个字淘完就了事,人家学问高的你们要肯问,不要碍口拾羞的;像孔德民、王荣光,学问都很高,也可以问。你们应该学得比我们一辈更好。从今晚起,你们每天给我学一篇、背一篇、写一篇。”天宇、天云《三字经》前两年就背得,分咐先去读几遍再来背;这里天云先教天原、天秀读‘人之初’。这天原今年十五岁多了,《三字经》不知都教了几多遍了,他却一篇也背不过去,老汉越是发火,他越是背不得,急得额上汗珠直冒。不过他还好点,老汉教他还能读,只是记不到。天秀更不行,老汉教,她连读都不能读,叫她读,她就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天云没办法,只得作罢。其实天云以前虽是读得背得,理解的却很少,有些句子和自己在生活中理解的事物同音近音的,他就按照理解的事物去理解,而与书上的意思是牛头不对马嘴的。留在他的记忆中的是‘人指粗,信本扇,信相镜,席相远,狗不叫,信奶牵……稻梁熟,麦所接;马牛羊,鸡全死……’其他那些,他只能背,却蒙蒙不知所云。不过今天来读,他已觉得蒙蒙中又清晰了许多,特别是刚才父亲讲那‘一而十,十而百’的道理,那一句他已全懂了。俗话说‘事隔三日,聒目相侍’,自搬家以来将近两年,翻坎坎天云就要满七岁了,两年多的生活的摔打,使得天云对圈圈以内和周围的人世间的东西已然了如指掌:人们的七情六欲、喜恕哀乐;各种语言,好话孬话,骂人的话;吃欺头,占起手,开玩笑,可以说出几十个不同样;男女之间的那种事,眼眨眉毛动是个啥意思,他也能领会出来;庄稼上的各种作物,何时种何时收,中间需要做些啥耕耘,施些啥肥;割草知道那些草牛能吃、肯吃,那些草牛不吃或有毒,一年四季,那季割甚么草,到那去割。像甚么乱子草、稗子草、香香草、铁线草、猫儿草、咸咪草、阳雀草、茅草、麦麦冬、地瓜藤……这些都是牛肯吃的草;还有那牛不肯吃的草的儿歌也能唱:‘巴二山,老茅草,牛不吃,烧火烤;烧不燃,撬下田,泡不烂,捞起来。’打猪草晓得那些草猪肯吃:像甚么花苦猫、黄狗头、鹅儿肠、称托草、鱼鳅串、则二根、水芋禾、野麻豌、牛舌条、鸡舌条……这些都是猪肯吃的草;树木知道甚么树作啥用:像桐子树,不可少,桐木是挖水瓢的最好材料,桐子熬油可点灯,油渣是最好的肥料,桐子壳烧灰包皮蛋最好;做犁头、挞斗、扁担、做桌子、做柜子、房梁房柱离不了柏树,柏木耐腐不遭白蚁蛀;松树杉树长得快,木质轻,做水桶、粪桶、脸盆脚盆最好使,但不能做房屋梁柱,最容易遭白蚁蛀;青杠树生命力最强,年年砍,年年发,发得多,长得快,木质硬,做锄杷,做柴烧,‘离了青杠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竹子最是少不了的;席子、箩筐,背篓、花篮、挡席、围席、披箕、稍箕、筛子、锅盖、蒸笼、捆绑用的篾条……等等器具,嫩竹还可以做竹麻,做成腊蔑绞牛鼻索,耕田用的牵索。

    认得的鸟有鸦雀(喜雀)、老哇(乌鸦)、燕子、岩燕、黄桷鹞(山鹰)、穿山鹞(雀鹰)、鬼顶锅(猫头鹰)、阳雀(杜鹃)、山喳(一种红嘴长尾形似喜鹊比喜鹊体大尾长的鸟)、梁山伯祝英台(一种非常漂亮的长尾鸟,雄的白色,雌的绿花色)、黄金鸟(黄鹂)、乌金鸟(形状大小与黄鹂一致,黑色。飞行时现白翅)、啄木官、斑鸠、画眉、八哥、麻雀、点水雀、口袋雀、雁鹅、青庄(露丝)、白鹤、野鸭、野鸡、秧鸡、鸫鸡、地麻啄……认得的蛇虫有:无毒蛇有山棱子(乌稍蛇)、菜花蛇;有毒蛇有烂草蛇、青头彪、铧头尖、锅铲头;四脚蛇(蜥蜴)不咬人吓人。被蜇过的毒虫有:蛇蚂蚁、恶辣子、八角丁、瓦蜷(生长在瓦上的一种有毒的毛虫)、长脚蜂、马蜂、牛角蜂;玩过的虫有丁丁猫(蜻蜓)、叽嘎子(蝉)、千担公(一种草蜢子,捉住它的两个大脚它挣扎就像磕头)、黄蚂蚁。吃过的虫有竹子虫(一种吃竹汁的硬壳虫,烧熟后很香),流尿狗(螳螂卵)。着凉生病晓得发汗的草药紫苏、荆芥、鸡屎藤(银花)、车前草……等等,等等不能尽叙。总之这乡下的知识已经进入他的内存,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已经启蒙了。这时来读书,他已不再是听音死背了,他已经晓得去追寻是什么意思了。天云把那《三字经》唱了几遍,觉得许多东西茫茫然不知所云。于是天云要求父亲讲解一遍。天云见儿子肯学肯问,也很高兴,他就按照祖传的理解讲了一遍:“人生下来,本性本来是好的,和习性坏的人在一起,就学坏了;和习性好的人在一起,就会学得更好。所以你们不要去和坏的人在一起,那是会学坏的,所以有‘岳母三择邻’的故事。如果不教育,本性就会起变化。生养你们不教育,是我当父亲的过错,教书要求不严格,是当老师的懒惰。教你们不好好学,对你们自己没有好处,小的时候不学习,长大了没有用处,就像美玉不去打磨就不能成为玉器一样,人不读书,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呃,爸,‘性相近,习相远’这句我还没懂倒,是啷们个意思哟?”天云像耍黄狮蚂蚁一样,喜欢观察入微,想知道每个字的意思。

    “老子才给你讲了呢,你耳朵去打蚊子去了哇?不是跟你说‘和习性坏的人相近,习性就会学坏,和习性好的人相近,习性就会学好’吗?”天云摆出‘老师’的架子给拾天云。

    “那像你那么说就该是‘性相近,习相近’罗,啷们书上是说的‘性相近,习相远’呢?”天云进一步问到入微处。

    天云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天云这样问。若是这样问来,这《三字经》多半天云讲不了。那《三字经》虽是村书,文字不多,内容却包罗万象。作为庄稼人,只是把那教子之方、学习之道、礼仪廉耻、长幼孝弟、三才三光、三纲三常、四方四时、五行五常、六谷六畜、七情八音、九族十义细细的讲解知会,就能‘成家立业’,在自已的那个‘圈圈’里享受天年。天云讲的和能讲的,也只有这些。至于诗书六经、才子佳人、三皇五帝、帝王将相、朝代兴衰这些东西,对于农家人来说,只有在冬天的落雨天无法做事时在家烧疙瘩火烤时作为吹点模模糊糊的、神神秘秘的、一知半解的、有头无尾的、添油加醋的空龙门阵的话题,才显得有点作用,除此之外,一点没有用处。读它只不过是‘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而已。而‘语法、句法’这些东西,更是不粘边。这些书,天云祖祖辈辈都没有整伸展过,要叫他逐字逐句的讲是甚么意思,他哪里讲得出来?于是天云就拿出父亲的威严,骂道:

    “老子啷们给你讲的,你就好好记住,以后啷们去为人。书上的字是啷们读的、啷们写的,要认得到,写得起,搬得倒家。不要在这高底认得倒,掉个地方就认不倒了。至于那书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哞,你去问弄多做啥子?没学趴就想学走!”

    “把那些字认倒起有啥用呢?”天云感觉得道理有点不啥明白,心里有点不服,咕噜了一句。

    “有啥用”?天云一时想把那用处说清楚,可他说不清楚。又不能在儿子面前丢面子,一时灵机一动:“‘有啥用’啷们写?你在书上找找看?”天云在书上一找,说:

    “‘有’字有十五处,‘啥’字‘用’字一个也没有。”

    “‘有啥用?’这三个字你就能认得到写得起一个,字你就认得到写得起三分之一了。再读点书,你说的话就能写得起完了。就有这个‘用’就行了,你还想要啥子‘用’?”天云显出不容争辨的神色。

    “啊。那你教我《百家姓》嘛,‘人之初’我已背得到了。”天云觉得父亲说的也是个道理。虽然那《三字经》中那些话、那些故事自已几乎全然不知、全然不懂,但是如果按照父亲说的那个用处来看,确确实实有用。像说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记数就可以全部写得起了。父母兄弟师长亲友;天地人日月星;春夏秋冬东西南北……在生活中经常见经常说自己懂得起的到真也不少。他感到这读书真还有趣。特别是小孃孃说他姓‘满’《百家姓》中都没有,到底有没有?还有使他难忘的燕子妹妹,她说她姓‘燕’,是‘燕子’的‘燕’,这燕子他倒很熟悉,堂屋门口做了两个燕子窝,每年都有燕子来住。人和鸟同姓,这《百家姓》上有没有呢?他急于想知道。所以他要求父亲教他《百家姓》。

    “你把《三字经》读熟背熟写熟就不得了了,莫贪多嚼不烂罗。”天云见儿子读书心切,心里高兴,激励说。

    “我已经背熟了,就是写不起,以后慢慢写嘛;你先教嘛!”天云极力要求。

    于是天云唱教《百家姓》,天云也就跟着唱:“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天云教到‘姚邵湛汪’就停下来,叫翻到第一页重教。天云没有读到‘满’姓和‘燕’姓,就要父亲继续往下教,天云又骂他贪多嚼不烂,他只得说:

    “啷们《百家姓》上没有我们‘满’姓呢?”

    “胡说。满姓还在后头。”

    “那就教到满姓为止嘛。”

    天云只得又教。原来‘边扈燕冀’、‘都耿满弘’这燕姓满姓《百家姓》上都有。天云感到很满足。这作书的也扯谎,说是百家姓,这书上哪里才只一百家?百家以内是莫得姓满的。小孃孃一定是没把《百家姓》读完,等我明天去说她一顿。天云想。

    天云挖完冬土,就下山砍柴。寨子后面从松树逵到竹水塘三里长的岩边,都是天云租地内的山林。长满了松树、柏树、青杠树和各种杂木荆棘。松柏修枝、大青杠树将枝、颠全部砍完,地青杠、黄荆杂树全部砍掉,侍明年好发。天云他们冬天割草也爱穿山林,父亲和天原砍柴,他们也跟着到山里割草,割那山岩上的茅草、蓑衣茅、巴茅之类的草。天云也喜欢砍柴,他不像天云,把那些地青杠都砍完,而是每一窝留一根健壮的整好枝,明年就会长小碗口哪么大,以后再来看见自己蓄的树子长大了,心里面就有莫名的快感。他喜欢爬树,那些松树柏树,天云老了爬不上去,他就爬上去修枝。他将天云捆柴的棕绳拴在腰杆上,将弯刀别在腰间,像猴子一样就爬上去了,到了树颠,他把腰上的棕绳再拴在树杆上,做保险绳。天云就在下面教:

    “眼睛莫朝下看,下看怕眩。先在枝的下面砍两刀,再砍上面,枝断不伤树杆。”

    天原和天宇都不敢去爬那些高大的松树柏树,于是天云又得色,鼓着勇气把那些多年未修枝的高树都修了一回枝,多爬得几根树来,反倒操作自如,一点也不觉得怕了。山林才砍不到一半,寨后石坝里已棚了很大一堆了,加上粮食壳杆,来年的烧的已不成问题了,于是天云用谷草将柴堆封顶,堆着慢慢烧。又去打了十几个松树、柏树疙头,预备过年烧火烤。松柏都是不发树,不论大小,只要砍了。它的疙头就死了,疙头打来,放干了水汽就好烧。

    光阴慢度,寒冬早到。水雪天气,最是寒冷。天云杀了年猪,将肉腌了,挂在火炉上,烧起疙头火,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火。婆婆也把草鞋马搬到火炉边,背向火炉,夹着灰笼,不紧不慢的打她的草鞋;母亲和天秀在积麻;这个天气,牛就只能吃谷草,猪吃苕糠(红苕藤、叶晒干后打成的糠),不必去割草打猪草,天云天宇也就无事,坐着烤火耍火。天云闲着无事,自然想到吃上。于是他就分付叫把那猪脚杆拿一个来炖点罗卜来吃。

    “寨子后头土的罗卜都是红罗卜,要到大干田坎去扯。”母亲说。

    “去扯一背回来嘛。”

    “弄个落雪兮兮的啷个去扯嘛?”母亲显然不想打麻烦,她安排的今天就吃酸青菜和咸菜。

    “日妈做出来了吃都弄个艰难!”天云不高兴的骂了一句。

    像这种事情,天云是不得去做的,天原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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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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