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体就像一张袋子,薄薄的皮肤里面包裹着重要的肌肉、血管、和器官。
一旦袋子破了道口子,里面的东西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首先是鲜红的血,大量的血液从体内涌出,纱织单手捂住腹部,在最后一刻握住了刺来的刀锋。
鲜血从指缝溢出,她右手骤然用力,咔嚓一声,对方的手腕折裂变形,纱织将掉下来的短刀捞入手中,反手一刀挥去,锋利的刀刃没入对方的脖颈,如同忽然收束的细线,一拉一拧。
面目扭曲的头颅陡然飞出去,随着喷溅的血液滚落在地。
咕咚、咕咚,那个妖怪的头颅像皮球一样滚了出去,转了几圈后面朝她的方向,声音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是可怕的女人。”
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那颗头颅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但是那又如何,你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妖怪发出似唱歌似哭泣般的笑声,不断诅咒着、怨恨着,直到化为灰烬之前,眼里都充满阴毒的恶意。
“下地狱去吧。”
短刀哐啷落地。
纱织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可能是对的,体内脏器破裂,大量流失的鲜血很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连视野都开始变得昏暗。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疯狂给身体输送血液,急促的呼吸在耳膜上不断放大,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好像转移到了身体内部,外面的世界恍如隔着水面一般遥远失真。
……她不能死。
瞳孔开始涣散,纱织徒劳地捂着腹部的伤口,不让裂开的内脏流出,她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扶着城墙站起来。
……她现在还不能死。
空白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反复复,不断回荡,仿佛最后一根不能崩断的弦线,拉扯维持着逐渐陷入浑浊泥沼的意识。
若是要死去,也不能以现在这种方式。
纱织扶着城墙,粗糙的墙壁刮过掌心,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失血的指尖开始发麻,身体开启防御机制,屏蔽了腹部尖锐灼烧的疼痛,世界恍如变成了一场默然无声的哑剧。
远处翻涌的阴云里浮动着妖气的微光,黑压压的云海里闪过耀眼的雷鸣,短暂地照亮了灰暗的天空。
城池的道路曲折盘绕,漫长得仿佛永无尽头,纱织脱力地靠上城墙,额头抵住冰冷的石墙。
但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还什么都没说。
她还没有把春天摘来的花束送给他。
他才刚刚回来,好不容易回来。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纱织离开城墙,踉踉跄跄往前走出几步,被黑斑侵蚀的视野里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这座城是怎么回事?”高大的身影浮在城墙上方,白色的绒毛逶迤身后,那个声音清清冷冷,恍如美丽微寒的月色。
杀生丸眯起金色的兽瞳:“奈落去哪里了?”
他循着不寻常的邪气而来,奈落的城池撤去了结界,乌压压的妖群在天空盘旋翻涌,浓郁的妖气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依旧清晰可闻。
在妖气的遮盖下,人类鲜血的气味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杀生丸甚至不需要看她一眼,光凭空气里的血腥味,就知道对方快死了。
人类这种生物脆弱又短命,没有坚固的铠甲,也没有强大的妖力,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御外界的伤害,失血过多很快就会死去。
奈落的分丨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杀生丸浮在空中,手指蜷起成爪,荧绿的妖气在指间游走萦绕。
抬手的瞬间,汹涌的瘴气忽然如飓风袭来。
狂乱的瘴气铺天盖地,瞬间便摧毁了周围的地形。
杀生丸蹙了蹙眉,五指一收,足尖一点,刹那便已退出十数丈远的距离。
置身于瘴气中心的妖怪脸孔苍白,乌黑浓密的长卷发垂落肩头,纱织放下捂住腹部的手,往前走出一步。
一步就够了。
她抬手抱住奈落,将脸贴到他冷冰冰的怀里。
他似乎想要伸手扶住她,手臂伸到一半,还没来得及环住她的背脊。
“……奈落。”
纱织知道她还不能死,但她怕她来不及了。
“我好爱你。”
一句话掏空了身体里仅剩的所有力气。
纱织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柔软下去,朦朦胧胧间,她似乎仰头看到了晦暗的苍穹,看到了骤然紧缩的红瞳,看到了她最喜欢的,如流云般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停止跳动的声音。
因为真的太累了,忽然就好累。
纱织靠着隐约颤抖起来的胸膛,困倦地阖上眼睛。
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腹部,软绵绵的脏器挤压在一起,流出的血液失去温度,黏糊糊的凉意仿佛结痂一般,但她已经不会感到疼了。
——终于解脱了。
——还不能死。
就连那两股不断争斗着的意识,也逐渐黯淡下去,消失在安静空广的黑暗里。
失去意识前,纱织隐约听到了陌生的咆哮。
她以为那是妖怪发疯的长嚎,被砍下头颅前发出濒死的厉啸。
神无。
那个声音发出了人的语言。
神无。
她的灵魂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地在破碎的身体里陷入沉眠。
“……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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