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儿从高府返回,便一头扎进了竹卷木牍之中。
孟姜研好了墨汁。
“兄长,请用。”
“喏。”
诸儿用羊毫制成的毛笔蘸取了浑黑的墨水,在竹简上落笔。
孟姜也在一小片木牍上写着些什么东西,时不时抬起头来,思考一下。
“兄长,请问碱液是何物?”
“碱液?草木灰水、石灰水之属。”
孟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不做声了。
诸儿于是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案牍。
老高子那边,自己既已夸下海口,自然要对所出之言负责。
定要拿出一个让公孙受无法反驳的提案。
在齐侯的重点培养之下,邦国之事,诸儿早已烂熟于胸。
正如公孙受所言,齐国对外用兵,阻碍有三。
其一,粮食储备不足,经不起长期消耗;
其二,青铜兵器匮乏,对上富裕的纪军装备的铜甲,必然要吃大亏;
其三,承平日久,军械维护和人员训练都需要大笔支出。
不知是当初武王灭商之后,担心太公望的后人继承先祖的武德,反过来危害王室,还是太过信任吕氏一族的军事能力,认为不需要倾注太多的资源,神奇的师尚父能帮自己解决一切困难。反正齐国最初的封地营丘,也就是临淄的前身,以此时的观点来看*,周围的战争资源极为匮乏。
在这个时代,齐国的国土形状与就像横过来放的埃及。都是沿着大河两岸的一条窄带,加上河流下游的冲积平原地带。上古四渎之一的济水,便是齐国的尼罗河。
只是,与埃及不同,齐国占有的这片冲积平原,并不是什么土壤肥沃、物产丰饶的宝地,而是成片的盐碱地和贫瘠的耕地。
不得不说,齐国人能够靠种地养活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于兴兵征伐,上万人的青壮劳力脱产个一年半载的,那恐怕回头就要饿死人了。
除了粮食之外,齐国还缺一样重量级的资源。
铜。
铜是这个时代的先进生产力。没有铜,强国便无从谈起。
可惜的是,齐国境内,真的连一座铜矿都没有。距离最近的郱邑铜矿,好巧不巧就掌握在纪国手里。
齐国的先公面对东夷联军的入侵,只能哭着向王室求援,仰赖师俗、史密从陕南带来的精锐王师,又进行全国的总动员,齐候的国师、大夫的族徒、边鄙的遂人悉数上阵,才在长必取得大捷,免于被灭国的命运。
正是由于战争资源的匮乏,齐国总是极力避免冲突,堂堂师尚父之国,传承着太公的韬略之术,居然活成了一个受气包。三百多年前,为武王前驱,翦灭殷商的那把利剑,于是乎朽烂在这东国之地。
士卒的训练成了礼仪性质的表演,军队的架构早已跟不上时代的变迁。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虽有战车五百乘,但几十年来出动从不超过二百乘。那些储备的战车,就存放在武库中吃灰。
战车一旦长久不保养,且不说配套的战马有时候凑不齐,外装的漆皮也要脱落,木制的构件要发霉虫蛀,青铜铸造的车轴和车毂要锈蚀,甚至显出文物出土时的那种铜绿色。
这样的战车拉出去作战,在路上就能颠散架了。
除了战车之外,甲、胄、弓、盾、矛、戟、戈、剑等等,各有各的保养需求,绝非一日制成,就能终生免修。诸儿曾在太庙的武库之中亲眼所见,朽烂了的剑柄,鼠咬过的皮甲,生锈了的矛头,走形了的弓臂...
修缮这些玩意儿,得要耗去多少经费!
诸儿头昏脑涨。
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颈,用双手食指的关节揉了揉眉头处酸胀的攒竹穴。
这种时候,要是有杯提神醒脑的茶水就好了。
唉。
诸儿轻轻叹了口气。
孟姜听得分明,放下了手中的木牍,踱步到诸儿的身后。
诸儿头顶束冠的颈带被解开,孟姜把那顶鹿皮制成的冠轻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又抽去了固定发髻用的玉笄,于是诸儿的发髻便自然而然地散落开来。
披散着头发,转头望了望孟姜,那边清澈的嗓音止曰:“兄长自行其是。”
说着,便用十指在诸儿的头顶按压起来。
诸儿闭上眼,道:“我小憩片刻。”
“如此甚好。”
“兄长所虑何事?”
孟姜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我思高子之言,”诸儿答道,“如何方能使齐国国富兵强。”
“太公所遗之术不足用?”孟姜有些好奇,又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孟姜也在修习太公的遗篇,思考方式与诸儿颇为接近,只是诸儿脑中还多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而已。
养成了路径依赖可不好,就如同齐国这个邦国一样。
“然也,太公之术亦非灵药,凡事可以借鉴,不可以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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