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来,累得大家伙儿真够呛。”儿时的记忆仿佛都随着这场喜事埋进了两人心底深处,二蛋心想:“明儿个就都是大人了。”
女子听着窗外再没了声响,刚安下心来,肚子里突然发出一阵咕咕声,把自个儿都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差点儿笑出声,赶紧把嘴捂住,四下里张望:“四处静悄悄的,没甚动静。”月亮已升到半空,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照在男娃的脸上。女子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熟睡的男娃:“睫毛细长而浓密,鼻梁挺直,嘴唇微张。脸颊弧线很柔和,也很白净。头发软软的,好象上了发油,亮亮的一丝也不乱。”她一阵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胡乱鼓捣着,停不下来。长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她突然想起:“他好象叫刘林,就是自个儿要嫁的那个男人。他是我梦里常见到的那个男人吗,有可能吧。”愣神之间,她又想起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儿。
打从晓得女子要成亲之后,小莲就闷闷不乐,她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就去跟女子不管不顾地说:“姐,我不想跟你分开,想跟你一搭去。”女子摸着她的手说:“傻女子,在家里多自在。去了谁晓得人家待不待见,捉不捉人的短,你受得了人家的数落。我先过去,你先等等。往后咱还在一个城里头住着,爹娘多疼你,你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事儿就过来找我。”小莲瘪着嘴说:“说不过你,行吧。那这两天,我要跟你一搭睡,咱俩多拉拉话。”女子疼爱地说:“行,听你的。”小莲这才满意地走了。
小七这个跟屁虫这两天没事儿也爱往女子跟前凑:“姐,我跟刘林可熟了。小的时候,我俩老在一搭耍。他还拿自家做的海红子糖葫芦给我吃呢,可甜了。这人常跟他爹出门,见多识广,心眼子好。告诉你个秘密,他还跟我打听过你呢。”女子责怪地说:“好你个小七,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没乱说吧,要是乱说了,看我不捶死你。”小七连声告饶:“没胡说,没胡说,尽说你的好话了。说你貌美如仙学问大,心眼实诚脾性好。”女子拧着小七耳朵说:“瞅着你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事儿。说,都说我甚坏话了。”小七呲牙咧嘴地说:“没说,没敢说。可有回,我跟个娃娃打架,打不过人家就说,等着,我回家叫我姐过来捶死你。那娃娃立马怂了,好象叫林子听见了。姐,你的名声在咱镇北那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好用了。”女人放开小七的耳朵说:“跟我说说这家人的脾性吧。”小七想了想说:“我常去他家吃饭,林子可热情了。老人们倒没太在意,好象挺和善的。林子可自由了,想做甚就做甚。他有个大大的书房,里面什么书都有,墙上挂满了各式二样的照片。林子说话做事可稳当了,从来不跟人打架,他说要以理服人。有回贾盘石巷的孙小五欺负他,他没还手就跑了。孙小五也没落着好,叫别的娃娃捶了一顿,说他没良心,常吃人家拿的东西还打人。林子不记仇,下次还跟孙小五耍,好象人家没打过他一样,真是弄不懂。”
小莲悄然开门进来,瞅见小七也来了,拉得更起劲了,一点儿走的意思也没有:“姐、哥,这几天家里热闹的很。六哥从草原上回来,带了不少皮毛,可好看了。六哥给了我一个貂皮围脖,围上真暖和。我听说可贵了。”小七得意地说:“六哥给了我一顶貂皮帽子,听说落上雨雪都沾不住。也不晓得他在草原上发了甚财,弄了这么些貂。”女子责怪地说:“你俩就晓得胡说搅白说,都是瞎说。甚事都害不下,瞎说六道些甚。六哥他们那儿就出产这东西,听说老林子里可多了,就是冰天雪地的,不好捉。他拿回来的这些都是好些年攒下的,没几只是自己打的,大多是用银钱淘换来的。他是疼你俩,才给了你们一人一件。”小七眼珠子转了转问:“那六哥给你甚了。”小莲两眼放光:“姐,拿出来叫我瞅瞅呗。”女子神秘地一笑说:“都打包了,那可是嫁妆。你甚时候来看我,我叫你看。”小七跟小莲起哄说:“还藏着掖着,没意思。姐,你太鬼了。爹娘也藏起来了,不叫人看,你也有样学样。”女子意味深长地说:“你俩晓得个甚。这次六哥又没有每人给一件,哥哥们都没有。你俩也不要出去瞎说,都藏起来,免得嫂子们眼红。”两人又打趣道:“就你心眼子多,晓得啦。我俩会管好自己的嘴,不会出去乱说的。可惜了,都不能叫我戴上出去显摆显摆。”女子揶揄地说:“小七,你要敢戴出去,我敢打保票,不出一天,就不晓得被谁抢跑了,要不就是骗走了。你甚人手,我不晓得,肯定保不住。藏好了,可别叫人打上甚瞎主意。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往后我不在家,你自个儿多留个心眼儿,别叫人坑了,还替人数钱。”
这几天,没事儿的时候,三人就常凑在一搭拉些悄悄话,三句话不离刘林,那个女子要成亲的对象。女子一想就发现:“一般大的这两人,好象跟刘林挺熟悉的,起码比自己熟悉。也不晓得刘林究竟是个咋样的人,能对自己好吗。”
这几天,母亲有空就来陪着她。她晓得母亲的心思,常跟小莲私底下嘀咕:“我打小就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女子。娘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女德女训都是打小训导出来的,针线活中规中矩,做得相当好,反正一般人是比不了。嫁到乔家这么多年,娘不是挺着个大肚子生娃娃,就是把屎把尿养娃娃。转眼二三十年过去,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成了多子多福的小脚老太太,有空就盘腿坐在炕上,吧嗒着手中的长烟枪,享受着衣食无忧、儿孙满堂的福气。含饴弄孙的年岁,一看就晓得她心里满是儿孙的牵挂,特别是我的不省心,体面惯了的她总是操不完的心。我可不想活得跟她样样皆,我要过不一样的的日子。”小莲说:“咱们女人呐,这就是命,娘已经过得很好啦。穷人家的女人,那日子过得才叫恓惶。你想过啥样的日子。”
女子悠然地说:“我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可不想整天围着锅台娃娃转。我不想听娘的那些碎碎念。那些女红、女训,听着怪烦的,我根本不想学。念书多有趣,偷摸来的那些书可好看啦。那些针呀线呀,不就是扎手的家伙和一团乱麻吗,没甚滋味,无趣得紧。”小莲劝解说:“针线活儿还是要做的,书也是要念的,两样哪样也不能耽搁。”
女子摇摇头,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咋回事,今儿个好象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早上起床喝的那碗八宝粥早就没影了。桌子上好象有两盘小点心,有糖棋子,有果馅,有马蹄酥,还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都吃点儿好了。还有两盏茶,也喝了。好象有点内急,还好,炕脚有便盆。炕上的这人睡的正香,不管了,解决了赶紧睡吧,好累啊。”
月光如水般洒落,天地间一片安宁景象。屋里屋外一片寂然,偶尔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狗叫的声音。大院屋里的灯火都熄了,只有门外大红的灯笼,在屋檐下悄然的亮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男娃睁开眼睛,定了定神,清醒了清醒,一摸身下的褥子:“坏了,咋又尿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