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冷笑着把话抢走:“他一点都不“先生”,你叫他辰羲就行了。”
我怔了一怔,不假思索地说:“晨曦?太阳升起的第一道微光,好名字。”
他望向别处的视线忽然移到我身上,黑面具下目光炯炯,让我凛然一惊。他旁边的女士依旧话锋尖锐:“别想错了,这个‘辰羲’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晨曦’,他哪里有那么温暖……”
这番不满的话让场面有点尴尬,但辰羲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脾气,转而笑问瞿肖阳:“我有经验,钢琴旁边往往有艳遇。你还没向我介绍你的女伴呢。”
我微微一笑:“辰先生,我姓颜。”
他颔首沉默了一阵,举起手里的酒杯:“颜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酒量不太好,跟他碰杯过后,只轻轻抿了一口。他一饮而尽。
坐下以后,辰羲问我:“刚才听瞿先生的意思,颜小姐对欧洲很熟悉,也在欧洲上过学?”
我回答说:“没有,只是对欧洲感兴趣而已。辰先生在哪个国家念大学?”
“英国。”他说。
又有几个人加入进来,我认出其中两个是酒店的高层。他们来了以后,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我连着喝了好几杯,脑子有点眩晕。在身边女士的再三拉扯下,辰羲总算把她领出去跳舞,其他人也陆续离开。瞿肖阳知道我平时不太喝酒,给我换了一杯酒红色的果汁:“不舒服就先回休息室。”
“你刚才不是说,有一场仗要打?”
瞿肖阳说:“兰凯的高层都来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争,虽然他们不一定这样想,不过,我的同道中人还是有的。”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兰凯内部的派系斗争很严重,而瞿肖阳没有什么背景,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坐上今天的位置,这样的人在兰凯为数不多,他们都在瞿肖阳这一边。我踌躇着问他:“肖阳,你有几成把握?”
“现在还很难说,”他凑近我,低声说,“这个辰羲,是旗盾集团总裁辰沣的儿子,这两年已经在接手旗盾的部分项目,如果能够谈成这次合作,对兰凯的未来,绝不仅仅是一般的意义。不过,我们的筹码不大,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最近的瞿肖阳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我还是能察觉到他平静之下的紧张。
辰羲和他的女伴回来以后,坐下来像尊佛似的一动不动。瞿肖阳起身邀请那位女士去跳舞,他们走后,座位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辰羲站起身,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朝我欠了个身,伸出手,我深呼吸一口气,和他一起走进人群里。
他刚开始还是沉默的,沉默了一阵,忽然沉声问:“颜小姐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G城,那你一定对这里很熟悉了?”
我看着面具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想了一下,刚才我好像并没有说过一直生活在G城:“在这里很多年,还算熟悉。以前也在别的地方生活过。”
“是吗?哪个地方?”他追问,见我为难地笑了笑,又换了个问题,“平时有些什么爱好?”
我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回答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待在家里看看书。辰先生在工作之余,应该会有很多爱好吧?”
他扬起嘴角:“何以见得?”
我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他这么认真追问:“我……猜的……”
辰羲笑了:“那你再猜猜,我都有些什么爱好?”
我犹豫之际,音乐停了下来,我放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辰羲却笑问:“颜小姐,能不能再跟我跳一曲?”
我纳闷:“辰先生不是不喜欢跳舞?”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放在我腰间的手也不经意间加了点力气:“那要看是跟谁跳,比如,像颜小姐,我愿意跟你跳到明天。你愿意跟我跳到明天吗?”
这个人……跳个舞都能调情调得暧昧又露骨,还跳到明天,我真是服了……然而我还是笑着:“舞会在十一点就要结束了。”
他也还是笑着:“假如你愿意,十一点钟以后,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跳。颜小姐,你说呢?”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因为戴着面具,他一定能看到我笑得有多勉强。我敷衍说:“辰先生,我觉得,我们还会有再见的时候,不必急在一时。”
他立即接话说:“那就太好了,我很期待再跟你见面。下次见面,你不会再带面具了吧?——我猜,你长得很漂亮。”
“何以见得?”我反问他,心里却抱怨这音乐怎么还不停,难道跟他的对话要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钢琴所在的方向:“因为,舞会上站在钢琴旁边的女人,一定很漂亮。”
辰羲话音一落,音乐戛然而止。他说出来的理由一点根据都没有,“站在钢琴旁边的女人一定漂亮”怎么能成立?——尽说瞎话。
“辰羲,你今天兴致不错啊。”回到那围沙发处,辰羲的女伴眼神凌厉地盯了我好几秒。我担心坏了肖阳的事,他刚说“见机行事”,那我还是离开比较合适。刚想走,兰凯的高层陆续过来,我又跟着喝了几杯酒,总觉得脸上越来越烫,眩晕的感觉也比刚才更强烈,已经没精神去听他们说话,只得跟瞿肖阳说:“我先回休息室。”
“我送你回去。”他要起身时,我按住他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离开人潮汹涌的礼堂,我如释重负,不料刚转过一条回廊,就撞见从那边迎面过走来的辰羲,他手里握着那个黑色的面具。我刚才晕着,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越走越近,与我擦身而过。
我紧张的情绪刚松弛下来,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颜小姐”。
我吃了一惊,停在原地,并没有回头,只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你姓颜,是哪个颜?严肃的严、阎王的阎、语言的言,还是……颜色的颜?”
“颜色的颜。”再跟他这么聊下去,我真的会晕倒在回廊里。
“叫什么名字?”他已经站在我身后。
我定了定神,压住向上翻腾的酒劲,回过头对他浅浅一笑,缓慢吐话:“看来,辰先生,你真的对我很感兴趣。”
他微微垂头,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是吗,你怎么知道?”
这个笑容让我完全明白了,他刚才是在调戏我,还说要换个地方跳舞跳到明天早上,根本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酒劲顿起,我在眩晕里顺势靠在旁边的墙上,更加灿烂妩媚地朝他笑道,“你没听说过吗,女人的第六感,特——别——灵——”他原本想上前扶我,听了我的话,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我接着对他说,“辰先生,这里人来人往的,太不方便了,我们要不要换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话?”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许久之后,微微扯着嘴角说:“不必了。”
“真可惜。那么,你还有别的事要我效劳吗?”我想,艾棋说的大概没错,带着这个面具,化上红色的唇妆,笑起来很风尘。
“没有。”他的语气很冷,面无表情地说完话,就背向我离开,往礼堂里去了,隐约还听见他轻笑一声,“不是你……”
我瘫靠在墙上,全身滚烫,沸腾的血液犹如冲开石缝盛放的花朵,又像潮水一样激荡澎湃,压都压不下去……
扶着墙跌跌撞撞回到休息室,伏着躺在沙发上,想到今晚的舞会,想到昨晚唐樱的电话,开始进入一个漫长的梦镜,梦见很多阔别已久的人,梦见此间年华寂寞不已,梦见一朵孤独的樱花随风而逝,只消一瞬,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