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心肝,这些年受了委屈,怎的回到家里还哭得这样伤心。”
我寻声望去,二夫人边用罗帕拭去两颊的泪边走来。正当我好奇她何故又唱起了母子情深的戏码,转眼便瞧见了随她而来的江府一大家子。
我下意识的朝后退两步,二夫人却顺势握住我手腕,只一瞬我全身上下便动弹不得。
“母亲...”我惊慌失措的望着她。
二夫人不顾一家子鄙夷的目光,安慰我道,“宁儿莫害怕,告诉娘是谁欺负了你?”
我摇摇头不说话。二夫人见我呆傻的模样,又甩开罗帕,声咽气赌的埋怨起自己。
“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无能,多年前丢了你,今日也没能给梨儿一个好姻缘,是娘亲对不住你们。”
“罗氏,你何必惺惺做态!”女子跨过石坎进到院子,做派风风火火,却是姗姗来迟。
“你别以为随便捡个乡野孤女就能入我沈家族谱!梨儿走了,怕我大房借着没有子嗣收去你二房的地产?好笑,我池燕可不稀罕!”
女子两弯柳叶吊梢眉,并不显刻薄。两腮红艳自含春,身量高挑丰腴,可在二夫人面前一站还是输去四分颜色,我猜她便是江家的大房夫人。
果不其然,二夫人见她到来,立马挡在我身前,含泪坚定道:“我已经失去了梨儿,绝不能再失去宁儿,你要我二房的钱财地契便全都收去!我绝不许你因此伤害我儿半分!”
平时一贯温婉的美妇人,护起女儿却又是另一番模样,这一幕可谓是人见忧怜。
“好了好了。”衣裙华贵、发珠雍容的老太太拄着檀木杖朝地面撞了撞。
“一家姐妹,莫要伤了和气。既然湘红说寻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燕儿作为当家主母也要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不是?”
“若是我江家子孙,也不可任由其在外颠沛受苦啊。”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看见他的一瞬,江家的喧闹争执皆渐渐离我远去。晴芳艳好的三月天里,宽敞的二房大院便仅剩个柳下的他。
那一席敛于芸芸众生间的石青罗绡掩不住公子眉目疏朗,悦怿若九春。
他身形高挑,偏生远离众人默默隐在一片垂柳,发髻半束,是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我心如寺庙里的一口古钟难以激起波澜,撞钟的木桩不行,可便是瞧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钟声,全然不可抑止地绵延向千里以外的青山。
“宁儿,宁儿?”二夫人复握住我的手腕,力道更比头一次。
我回过神,却没看她,只是小声问,“母亲,那是何人。”
二夫人颇为责怪的嗔我一眼,沿着我的目光望去,只一瞬,便收回了眼。
“大房的一个庶子罢了,宁儿今日先同娘认了亲,日后他便算宁儿的五哥哥。”
五哥哥?
任凭二夫人在我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我也不甘轻易将眼从他身上松开。
终于,柳下公子抬了头,
无意间对上我的眸,
那一刻,
他沉静的桃花眼微微一怔,再也收不住眼尾阴冽的光。
五哥哥?不是.....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五哥哥....
因为,他是.....
他应该是谁?
我猛的向后一抽手,捂住额头。
他绝不是江家一个藉藉无名的庶子,
因为我记起了他的名字——
聂,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