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旧事（长许）

    西苑阁楼

    邹婆给江老太太端了杯庐山雪雾，又给我泡了花茶。几个大丫鬟在老太太身边锤肩伺候着，老太太抿了口茶，便开始讲我那便宜父亲。

    “我和你祖父生育了五个儿女，自小，我最亲近的就是长许这个孩子。”

    我暗笑，江老太太，竟是个偏心的。

    “江家稳坐江南首富多年，江家祖上却是实打实的渔民，江家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一场交易。”

    “当年祖母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小姐，父亲望我安乐富贵，便把我嫁给了富甲一方的江家做大房夫人。”

    “嫁给你祖父后，我才发现他身患不治重病，发病时一瞬白发，痛不欲生，要等上整整一个时辰才渐渐好转。”

    “因着他的病，我知道了江家的密辛——江家先祖与一个江湖人的交易。”

    “以家族一人为牺牲，换来整个家族富贵荣华。江湖人在江家牺牲的先祖身上种下种子，牺牲者的皮肤上便长出了一个鸢尾花印记。之后，江家小财大发，大财不断，逐渐富甲一方。”

    “最初牺牲者发病时几欲轻生，可江湖人却说，若是牺牲者死去，江家的财气也会一同离去。于是最初的牺牲者忍受了十几年非人折磨，直到他生下自己的长子，鸢尾花印记便转移到了长子的身上。”

    “你的祖父就是江家第八代长子。”

    “我与你祖父生下长子时，鸢尾花印并没有转移，我们以为江家世代的折磨终于可以结束。直到祖母又生下你的父亲长许，鸢尾花的印记居然留在了他的身上。”

    “自小，大家都说祖母我偏心偏得厉害，对你父亲长许是独一份的好，可他们哪明白他们的富贵，都是因为有长许背负了疼痛。”

    “长许...祖母希望你父亲长长久久，永怀期许。”

    “可惜，他是那样倔的一个孩子，竟然离开江府庇佑，只身去闯血腥凶残的江湖。”

    “长许带你母亲回府的时候，祖母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尽早操办了他们的婚事。我本以为有了家室他可以安安心心的留在家里，谁料三年之后，他还是英年早逝于江湖的风雨厮杀中。”

    “他怎么舍得留你母亲那样的女子独自在这深宅大院里，他怎么忍心先他年老的母亲而去，他怎么忍心一声不响的离开他自小最亲近的母亲！！”

    老太太苍老的大手紧握，两行清泪划过布满褶皱的肌肤，眼眶红而干涩。

    深情动容，连我都不免对我这个从未谋面的便宜父亲哀叹。不禁喃喃，

    “长长久久，永怀期许....？”

    丫鬟用湿帕给江老太太净了脸，老太太双手捧起我脸蛋儿，浑浊的目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渗透。

    “梨丫头是湘红捡来的，祖母一直希望你父母后继有人，便也一直把梨丫头当做亲孙女。祖母不过是给自己个念头，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一个你。”

    有那么一瞬，我倒也希望我是江长许的女儿，是她老太太万般不易盼来的。

    可现实残忍。我，不过是江府的一个意外，是老太太她最疼爱的儿媳设在江府的一个棋子，是她二夫人罗湘红处心积虑的一个骗局。

    我拍拍老太太骨脊凸出的后背，安慰道：“祖母别哭，宁丫头现在不是就在您身边嘛。”

    谁不喜欢苦尽甘来的感觉，谁不期望欢愉呢？哪怕只是一时的欢愉，那一时，也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哎。”缓和片刻，江老太太又叹出一口气，不过却只是异常平缓的看我道：

    “此生，江宁一定要岁岁和宁。”

    话闭，江老太太便站起了身，招呼邹婆开路。

    转头回望我时已又是满脸笑褶，“宁丫头，该去用午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