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为难,柳叶儿般的黛眉微蹙,透着一股令人焦急的迟疑纠结来。她微低着头,没有言语。
“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寻雪不必忧心,有爹爹给你做主。还是说,有什么事你不肯告诉爹爹?” 见石寻雪咬着唇不言语,石良涣就急了。
石寻雪贝齿轻咬下唇,眼神犹豫,又似是羞惭,樱唇开开阖阖,就是无声传出来。
就在石良涣坐不住想要再问时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如蚊蝇:“寻雪……只有这两套衣裙能穿出来见爹爹……”
“只有这两套能穿出来是什么意思?!”石良涣一怔,无法置信,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石寻雪羞红了脸,难堪地挤出句解释的话来:“其他衣裳都旧了,只有这两套还有六、七分新……”
这下,无法再欺骗自己听错会错意了,石良涣沉默了。
在这沉默的片刻钟里,石良涣想了很多。
寻雪不会对他撒谎,他坚信这一点。
寻雪是他亲自养大的,他深知她的品性。寻雪从小到大就是个善良胆小的孩子,如果不是他逼问,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让她羞耻的话来。
堂堂知府千金,竟然只有两套能见人的衣裳,这简直是笑话!
想起卫氏那些艳丽奢侈的珠钗华服,又想起他那庶女那些锦罗绸缎,想起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每次都不重样儿的衣裙首饰,记忆里,寻雪总是穿着些不起眼的衣裙,也几乎从来不带首饰,原以为是寻雪不喜欢,现在才知,竟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
那不过是个外人,和他石良涣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生父不过是个九品小吏,借住在他石家,却过得比正经的石家小姐还要风光威风?
石良涣忽然觉得身上舒适的襦衫、锦袄有些扎人,仿佛数不清的尖刺在扎他,浑身滚烫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地燥热恨不得将这些衣服统统撕了烧了,化成灰再也不见了才解恨!
也许是他脸上的神情太吓人,当他回过神来时,就看见石寻雪瑟缩着,小心翼翼地唤他的声音。
“爹爹,您没事吧?……”
那副小心翼翼得怯弱样子,看的石良涣心中一酸,差点落泪。他嫡亲的骨肉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石良涣这一刻有些心灰意冷,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是得意的,然而事实半点不留情面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以前有眼却是有眼无珠,视若无睹,还不如瞎子心中透亮。
“爹没事…寻雪啊……是爹糊涂,对不住你。”石良涣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面对女儿担忧的神情,只得强撑着仅剩的几分力气安抚道。只是到了最后,却按捺不住满腹的自责愧疚,放下了身为男人身为父亲的自尊自傲,承认了自己的糊涂和错处,只希望还来得及补偿,只希望寻雪不要怪他。
“爹爹没有对不住寻雪的地方!”石寻雪听了石良涣虚弱自责的话,竟然一改怯懦的表情,认真地字句铿锵说道。
石良涣不禁抬起头来,迟疑地看向他几乎不敢面对的清丽容颜。
那张以往腼腆秀美的脸,此刻盛满了认真。她乌亮的眼睛里像是盈满了虹芒一般耀眼,让他移不开眼。
“这世上能有寻雪,正是因为有爹爹和娘亲。娘亲早亡,也是爹爹一手将寻雪拉拔长大。哪怕爹爹有了继室,也不曾冷落苛待过寻雪。寻雪虽然年幼,却也知父母养育之恩的沉重。寻雪便是削肉刮骨,也是还不请的。”说着惊人的言语,石寻雪却一脸认真,她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他从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坚定和认真,只能看到她对他的孺慕敬爱,哪怕他这些年多少忽视了她,她也不曾怨过他。
石寻雪上前几步,跪在石良涣跟前,柔弱似水地俯首,柔嫩的脸颊贴上石良涣微微颤抖的腿膝。
“爹爹怜惜爱护寻雪,寻雪感激不尽。无数个夜里,寻雪做梦都想亲近爹爹,一尝儿女承欢父母膝下的欢乐。只是,寻雪到底是女孩儿家,日后出嫁了,便是泼出去的水。陪在爹爹的身边的,到底还是母亲。寻雪只能忍泪驻足,只希望爹爹日后能和母亲还有弟弟家人和睦,寻雪……便也心满意足了。”
泪水从她眼睛流出,濡湿了一片布料,石良涣只觉得腿上湿乎乎的,那触感和温度仿佛火烧一般,烫得他心都化成了水。
他的女儿,怎么能这么可人怜惜。
明明她才是最该受尽万千宠爱的,却偏偏为了他接纳继室,甚至为了让他夫妻恩爱,而选择委屈自己,隐忍不说自己受的苦楚,甚至整日窝在自己房中唯恐自己亲近于他,让继母多心,让他们夫妻起罅隙。
然而他通透却懵懂的孩子啊,这世上不是你退让便能万事平和的。
石良涣的心忽然就复杂晦涩了起来,一面软得像是一滩春水,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石寻雪好叫她欢喜,一面又对卫氏等人硬如铁石,半点柔情都没有了。
做父亲的,就该是给自己的孩儿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天地才是。
让孩子受苦的父母,枉为父母!
石良涣忽然了悟。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地方都在下雨降温,各位亲注意保暖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