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投胎到人世间来,自从他从母亲的胎盘上掉下来,便在人世间的这个大胎盘上着了床。成千上万的生命体,被一种无形的力固定在一个圈中。这个‘圈’是什么东西?我们姑且叫它做‘生活圈’吧。无论这个圈是好是孬,是大是小,一般人却很难跳出圈去。什么小有大志,那是说话的。这个圈可以说是太上老君的乾坤圈。这种无形的力是什么?是生存。离了这个圈,他难于生存。生存需要什么?需要物质。在现实社会中,金钱可以换物质,物质可以变金钱,所以钱财便是制约人们的最有效的东西。而寻找钱财则各人有各人的门道,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圈’。不是随便那个地方都能找到钱的。你看世间大凡能找到点钱,搞出点物质的所在,无论多么艰苦、多么贫乏,总是有人被圈在那里谋生。所谓在山为猎、在水为渔、在田为农、在市为商、在庙为僧、在奄为妮、在院为妓、在险为匪、在梁为盗、在野为乞……三教九流,无所不尽其有。扒拉圾,拣破旧,以此为生大有人在。他们为什么不到好的地方去谋生呢?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走出那个‘圈圈’。像说能为大的,他的圈圈就大一些,生活就富裕些;能为小的,他的圈圈就小一些,生活就穷一些。世上自从形成了这些圈圈之后,后来投胎的人们则不以自已的意志为转移,他的前半生全部被父母的圈圈圈定,后半生能为大的能改变或扩大这个圈,大多数则只能继承这个圈,而能为小的还要将这个圈缩小,丢失,归到更孬的圈去。这就是世人所谓‘命’。世说富贵全由命,半点不由人。所以处于统治圈的人们,总是要制定如何才能取得金钱,如何不能取得金钱的规则,以此加强这个圈的固着力。从而使社会稳定。像说天云来到天龙寨,他的故事当然就只能在天龙寨这个圈子里讲。无论怎样贫穷,怎样饥寒交迫,他也走不出这个圈子去。甚而至于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要走出这个圈子去。在这样的一个圈中的五岁多的孩子,他不是贾宝玉,不可能是甚么文学典型。他只是一个极平凡的人,一个极贫乏的小孩。作者对文学也十分贫乏,不懂得什么塑造人物形象。他不过是也从这样的小不点走了过来,就照实的写了下去,就像录象一样。这当然是文学艺术。不过他也没办法,只晓得照实写,也只有写这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极平凡的人的鸡毛蒜皮的故事。故取名就叫《平凡人生》,消遣而已。
话说光阴冉冉,不觉冬去春来。两个月的时光,在天云看来是漫长的。因为搬家误了农时,一家人都在忙。母亲除了做那点简单的饭以外,带着姐姐和四哥整治寨子里面那几亩菜园地,种点子迟萝卜、迟白菜来应急,同时忙着种四季豆、南瓜、茄子、海椒等春夏蔬菜。父亲带着二哥整天在地里忙。一面种些荞子、洋芋等短期作物,以备青黄不接;一面挖地准备春播。60石谷的田土太宽了。那阵计量土地,不兴丈量尺寸,而以常年产量计算:一石十斗、一斗十升、一升十角。田以谷子产量计算,土以包谷产量计算,其它作物不计算产量。那时种田种地,有一定的工艺:水田只种一季水稻,最勤快的,四犁四耙;正常耕种三犁三耙。然后是‘三月撒秧四月栽’,五月薅一次秧,就等收谷子,是不施追肥的。所以谷子产量的高低,取决于田的肥瘦。老板出租出来的田土,每块田都有名称和一直沿用的产量。一石谷子的田、土,瘦田面积宽,肥田面积窄。唐老板这60石谷的田土,都是页岩风化地,面积特别宽。满天云先把那些山坡地整治出来种洋芋和荞子,好土挖出来预备种苞谷。所以整个冬天都在挖炕土(挖‘炕土’即挖冬土。冬天把空土翻挖一遍,让日晒霜打,可减少害虫,使土疏松。就像用炕烘似的,土话就叫‘挖炕土’),忙得喘不过气来,也无心来管天云。人大凡都是好闲的,天云就乐得整天玩。虽是每天吃两顿粗粮野菜,也习以为常。但是前些天的一个中午端起碗吃饭的时候,老爸发话了:“你俩个一天吃了在干啥呀?”老爸严肃的说话,第一次把天云带进了主题,一家人都吃了一惊。老妈忙代他俩回答:“他们都在帮倒我弄后头的菜园地”。“他们去弄啥菜园地哟,你种弄多菜,没得粪淋也等于零。没喂猪、没喂牛,等倒就要点苞谷了,粪凼头没得点粪,苞谷啷个点?你们吃了饭,一天没得事去拣点狗粪也好嘛!”老爸看了一眼天云后,将眼光注视着四哥。天云知道这事也有自已的一份了,就说:“没得狗粪渊篼呀!”老爸就没再说啥。下午老爸就没去挖土,砍了几根竹子回来,编了两个狗粪渊篼,育了两个狗粪夹夹,于是,拣狗粪便成了小哥俩的正业。他们一天拣两渊,或早晨很早就出去,拣回来吃早饭,上午耍,下午再去。狗都是‘吃家饭屙野屎’的,那个时代狗多,狗屎多,他们一天完成了两渊狗粪,还有很多自由时间,心安理得的玩。这天早晨天云他们早早的就拣了一渊狗粪回来,吃了两碗高梁糊糊,就匆匆的往城楼上跑。祥玉已在那里坐着,垂头丧气。“小娘娘,怎么啦?”“你来看嘛,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花!”她的声音都要哭了。天云走拢一看,只见他们起的‘房子’被清理得一乾二净,连那房子周围的美丽的黄荆树、水竹都被铲除了。在土边辟出的那块种的指甲花的小地,也被清理收到土里去了,那些指甲花,也不知甩到那去了。“那个给我们弄了的?”天云很气愤。“是我爸。”祥玉哭丧着脸。天云听说是德民师傅弄了的,也无可奈何,只好安慰说:“不要紧,弄了我们又起。”“我爸不准我在这上面耍了。”原来德民师傅昨天下午回来得早,就上城楼上去薅菜,看见这些东西,知道是天云他们在这上面耍弄,心里头不坦然,就一悉把它弄掉了。晚上回去,还把祥玉说了一吨:“你是不是也和满天云他们在城楼上耍泥巴?”德民严肃的看着祥玉问。“我没有哎!”祥玉赶紧分辩。“没有就好。一个女娃家,莫要去耍泥巴。没得事在家做针线也好嘛。”祥玉只好听倒不做声。今早晨德民师傅出去做手艺去了,祥玉赶紧跑上来看,才知道他们的理想的天地被消灭了。
城楼是得民师傅的领地。过年这段时间得民师傅天天都有生活做,早出晚归。他们家只养了几只鸡,没啥家务事。煮饭洗衣扫地一应家务,由大孃孃祥珍操持,小孃孃无事,一天就和天云在城楼上玩。城楼上是个美丽的地方。一米多高的女儿墙挡住了四周围的风寒,同时也是安全的保障。城楼里面一边与房檐一样高,右边是梯步上楼,只有城门口那段有些悬,但那里有根核桃树,核桃枝像一垛墙。废弃的房基利用成菜地,白菜青菜长得很茂盛。向里左边接屋檐的那一段,从城墙缝里长出许多水竹和荆棘,墙面离土有一米多宽,那水竹下的石头上,就是天云和祥玉他们两个多月来美妙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首先还是‘家’。家当然要富裕,富裕的像征是要有很好很多的房子。于是他们打来井水,将土里的泥巴和湿,拌得粘合,就在水竹下的石头上,建造他们美丽富庶的家园。他们各自按照自己的理想建造房子。隔一两天,建起的房子泥巴干了,他们又进行更新改造。站在城楼上往远处看,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各种各样房屋:高屋基那走马转角楼、围边院子那红柒朝门瓦盖墙,尽都可以作参考。不到半月,他们的房屋已垒得错落有致,庭院深深。一场细雨过后,他们的房屋被淋得斑斑烂烂。于是他们又想出一个办法,将城墙上长的石花铲下来,栽置在房盖上,房盖便成了黑绿色,既真实又美丽。大人们常常摆棒老二抢人和掘娃子偷东西的龙门阵,说这寨子就是防偷防抢的。于是他们又给庭院筑起厚厚的高高的城墙,并用竹刀修出棱角线、女儿墙。真有雄伟城关的气势。天云说寨子里面没有土种菜可不行,于是又仿照围边院子的构造,在城门外筑起了围墙,一直围到菜土边。仍然做那红柒朝门瓦盖墙;又将那菜地里的土捧来铺在围墙内的石头上,修整成‘土’,去弄了一些指甲花苗来栽上。那晶莹透红的指甲花就像高大的风景树,映衬着美丽的城堡。他们感觉得住在这样的家园里就十分满足。他们进入了童幻的社会,一切外界社会就不复存在,一切艰难困苦都烟消云散,仿佛置身于无边的幸福之中。过了几天,石地上的指甲花渐渐枯黄,显得缺水缺肥。怎么办呢?祥玉说:“爸爸经常用夜缶里的清尿淋莴笋、青菜,你看莴笋和青菜长得多好!”“嗯,我们那去拿清尿呢?”天云表示赞同,同时又感觉难办。“我们屙尿淋。”祥玉提议。“要得,你先屙。”天云倒觉得有些难为情。祥玉老实就脱了裤子屙,出着屁股也不在意;又喊天云同时都屙起淋,天云也只得从裤脚捞出来,祥玉看倒就笑:“你看,孃孃都不怕,你在孃孃面前倒还不好意思了?”天云也笑,就用一个手撑倒起,控制尿的大小和方向,淋得很准确匀净。祥玉却不行,她只能摇晃屁股控制方向,又不能控制大小,那尿斜起冲,把指甲花的根都冲翻了。他们边淋边笑,笑得十分开心。两包尿一淋,围墙里泡子翻天,正像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他们用蔑片将指甲花扶正,又添了些泥巴,等待着指甲花长好。可是第二天来看,那些指甲花全都炎了。等到第三天,根杆全都烂掉了。这真是花不可污。于是他们只得又重新栽。这以后,他们只给花浇水,却长得非常好。
啊!不堪回首!美丽的家园如今已成乌有,他们又被抛回到了现实的社会,感到恐惧和无奈……
作为一个小孩生长在一个家里,父亲的话就是圣旨。父亲说了的话就得听,不听就要挨打。既是父亲说了不能在这上面耍泥巴,就不能耍泥巴。这一点天云也很清楚。他看见小孃孃不高兴,耍点什么使她高兴呢?天云想了想说:“嘿,小孃孃,我们来请黄狮马马,”(一种黄综色的小蚂蚁)。“啷们请?我请不来!”“我们先找两个虫嘛。”“阿哟!我最怕虫!”“丁丁猫、(蜻蜓)灶鸡子(蟋蟀)都可以。”“我也怕捉得。”“我们都找嘛,找到了我来捉。”
于是他们分头找。天云捉到了一只母蟋蟀,祥玉在白菜叶子上找到一条青虫,呜嘘呐喊的叫天云去捉。天云去把那有虫的白菜叶子撕下来,青虫是懒虫,不挨它它是不得动的。蟋蟀可不一样,脚儿不断的弹,逃起来一蹦三尺高。天云只得把它的头捏瘪。他们在那干净的石头上,找到一个游戈的黄蚂蚁,将蟋蟀放在蚂蚁行进的前方,那蚂蚁立即发现了目标,迅速爬到蟋蟀身上,贪婪地夹吃。蟋蟀却没有全死,痛神经还在起作用,脚不停地抽搐,猛地打了个滚,把蚂蚁摔了下来。蚂蚁又咬着脚使劲的拖,那里拖得动?蚂蚁的个头与蟋蟀相比,真是砂子与石子。只见蚂蚁回头就走。
“唉呀,你看,蚂蚁不吃蟋蟀!”祥玉急了。
“不是得,它回去喊人去了。”天云两手趴在石头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蚂蚁行进的方向。
“要信你呢?蚂蚁晓得回去喊人!”祥玉觉得惊奇,这么一个小东西,难道它有思维和语言?
“你莫急嘛,快来看到起,看它往那里走?我们一起来唱请蚁歌”。他们一边看着蚂蚁曲曲弯弯向城墙边爬去,一边唱起请蚁歌:
黄狮黄狮马马,
请你家公家婆来吃嘎嘎。(‘嘎嘎’,肉的土语)
坐的坐的轿轿,
骑的骑的马马。
只见那蚂蚁爬到城墙边的石缝口,立即就有一个蚂蚁迎出来,两个蚂蚁碰了一下头,那个蚂蚁就回到洞中报告去了。没等到五秒钟,蚁群就出动了,这个蚂蚁立即回转带路,沿着去的路径一点也没走错,那蚁群就像一条红综色的小蛇,从洞内出来,一直来到目标现场,涌向蟋蟀,咬的咬,拖的拖。那受伤的蟋蟀受了蚁群的攻击,作垂死挣扎。于是又有一些蚂蚁往回走,去报告增调人马。天云又把青虫从菜叶上刨下来,掉向蚁群,蚂蚁立即进攻青虫,它们仍采取咬的咬,拖的拖的战术,爬满了青虫全身,咬住就不放。那青虫要想逃命,拼命的翻滚,逃跑。可是蚂蚁络绎不绝,越来越多,它们到了石头上就分成两队,一队涌向蟋蟀,一队涌向青虫。一些负责包围,一些负责攻击。那青虫无论向那个方向逃,都有蚂蚁拦截,它只好硬冲,可是蚂蚁的包围圈随着青虫而移动,不断有蚂蚁爬到青虫身上,咬住不放,不一会就爬满了全身,它致命的脖子上,也被若干个蚂蚁咬住,它再也没有力量爬动,只得拼命的打滚。可是无论它怎样滚,蚂蚁就是不放,并且不停地错动牙齿,将它的脖子咬了若干个孔。渐渐的,青虫停止了滚动,已经看不见青虫和蟋蟀,只见是两个蚂蚁堆,它们蚂蚁拉蚂蚁,慢慢的向洞府运去。从洞府到获物,来来往往,大大小小,一条蚂蚁的长蛇阵,慢慢向洞府缩回。
“天云,你看那红的蚂蚁啷们大那么多呢?”祥玉问。
“那是家公家婆”天云以内行的口气说。玩蚂蚁他确实玩得多了。“那红棕色个子最大的是家公,小点的是家婆。”他认为家公该大些,其实他也不很清础。
“你看,啷们弄多蚂蚁次见来,又有弄多蚂蚁到了后,拉一下就放了往回去呢?”祥玉提出了个深奥的问题。天云一时答不上来。他想:这倒是呢,有的蚂蚁一上去就咬住不放,有的和青虫拼命博斗受了伤,有几个在攻击蟋蟀时被蟋蟀的大腿弹死了。但有的一来就只在周围瞎逛;有的虽然上去咬两口,可是一有危险放了就跑;有的更是奸滑,它们只是上去碰一下猎物,将嘴上沾点猎物的气味,就往回洞府,充当搬兵的信使。难道它们也和人类一样,总有偷懒耍滑的人在?嗯,对。
“它们也和人一样,偷懒呗!”于是天云老气地回答。
“我说不是。它们一定是小孩,出来看闹热,想参战大人不让。”祥玉的看法不同。
“也是。你好生看:那些颜色很浅、嫩的就是小孩,它们有的也在帮倒拉,有的也在往回走;但是往回走的还有那么多是颜色深的,它们肯定是偷懒!”天云不反对祥玉的看法,也证实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他们趴在干净无尘的石头上,并不感觉石头的寒凉;时光也不理会人间烟火,无自运行春夏秋冬;二月中午的阳光带着温暖洒下来,城墙挡住了寒风,感觉只有温暖。宁静的世界偶尔有几声鸟叫,他们也并不感到寂寞;观赏微小的动物,却呤听了自然的教诲。
中午,吃的是包谷糊糊,这比高梁糊糊好吃多了。可是在桌上,父亲却向母亲发火:
“你怎么把包谷种弄来吃了?马上就要点包谷了,我看拿什么来点?”
“高梁吃完了嘛,拿什么来吃嘛?你们在做活路,总不能光吃菜嘛!”
父亲不做声了。勤俭持家是女人的责任,可吃点包谷糊糊也不算捕张;没得吃的是男人的责任!
父亲那怒气未消的眼睛忽然看着天云:“你们弄大了,一天吃了也做点正事嘛,就在那城楼上嘻嘻哈哈的,欢喜不知愁来到!弄大一份庄稼,那点粪啷们种得下去?明年要饿死你们呢!你们就拣那几叭狗屎,弄大上午、下午,天气也热火了,去割两把青草来泡粪也好嘛。”这是老汉第一次这样严肃的对天云说话。天云也并不感到委屈;今天上午才领会了黄狮蚂蚁拖虫的那个场面,那些刚出生嫩得透明的小蚂蚁,也参加了捕捉青虫的生死博斗,自已总不能学那偷懒的蚂蚁呀。他看到老爸那累得疲惫不堪的样子,也觉得很可怜。于是他说:“爸,你给我编个背篼嘛,这些背篼我都背不得。”他看到老爸点了一下头,脸色变得和悦了。的确,天云也感到自已责备儿子过了头。他还莫得背篼高呢!也是自已背时,这两年搞得穷愁潦倒。六十石谷的庄稼太大,接租又误了农时,又没有吃的,做活路无帮手,老大被拉了壮丁,老二才十五岁,跟着学做活也已很尽力,但毕竟不是主劳力。老三是个妹崽,只能在家做点家务事;老四也得八岁,也还是个小孩;要做点事,他一个人是做不好的。甚么事都要和老么一起去。老么才五岁,把他们驾起整天做事,确实于心不忍。但是有甚么法子?如今庄稼做不出来,又无钱请人做;不但没有吃的,连种子都没有,明年的租子怎么交?自已还得想法去找点钱。世界虽大,一个小圈圈里的农民,要找点钱却不容易。农作物没生产出来,鸡牲鹅鸭没养出来,柴山竹木是老板的,只能用不能卖,那去找钱啦!只有去担卖煤碳。
下午,天云没下地做活,砍了几根竹子回来编背篼和花篮。这花篮并非盛花的篮,而是一种用来担重东西的农具,方形或倒梯台形;编法跟背篓的编法一样,只是密一些,用一根棕绳在篮底十字交叉接成两个“篮系”,将篮系的绳分别用篾丝别在每一方的正中,别的篾丝叫篾耳,可以调节两系长短。大小稀密要根据用途而定,担煤炭的花篮要编得密和小。
从此,天云结束了儿童的生涯,走上了生活的道路。他与四哥的工作都是每天早晨拣狗粪;上午、下午割肥。和小孃孃玩的时候就很少了。因为小孃孃是不做活的,一般不出寨门。
生活的改变,改变着人的那个‘圈’,也增加着他的能为。在天云看来,割肥比拣狗粪好耍,出去不论走那个方向,都有苦蒿、洋蒿、野茵等可以泡肥的野草,用不了多久就割满一背篓,然后高兴怎么耍就怎么耍。耍到要吃饭了或要黑了才回去,大人也很满意。只有这拣狗粪,却是个轻而不轻的活路。首先要早早的起来,早晨就是不想起得早。其次是露水,早上的露水很大,冷冰冰,湿漉漉,打湿鞋,打湿裤脚,很不好受。若是没有露水的天呢,在那些茅草路上谨防还会踩倒蛇。这些都还可以注意到和忍受,最难的是近处拣不到了。开初,兄弟俩在寨子周围转溜转溜,就能拣到一渊篼,拣得几天,就莫啥得了。拣不到回来吃饭,大人也不高兴,自已也莫没面子;要拣到,就要走得远,到别家院子周围去。这对天云来说,是畏怯的。怕狗出来咬人。久之,他们逐渐接近了一些院子,最近的是黄桷堡下面的小屋基,其次是尖山堡下面的高屋基、插旗山下的李家院子、上川堂、下川堂、汪家沟。最能吸引人的是汪家沟单大老爷家后面的竹林,那单大老爷喜欢打枪,家里养了十几条打枪狗,那竹林里面的狗粪多得很。为了要向那竹林进攻,天云想到了改进狗粪掏掏为防身工具。父亲给他做的狗粪掏掏是慈竹做的,又小又短又不经整。于是他想做个结实经整的。他将这意思跟父亲说了。
父亲说:“要结实只有用斑竹做,可我们没有斑竹,等两天我跟你砍根老竹子来做就是。”
“小屋基有斑竹。”天云拣狗粪看见过的。
“那是别个的,莫去砍别个的。”父亲严肃地说。
可是天云想:砍两根斑竹算个啥嘛,小屋基背后那么多,又不值钱。于是他想自己来做。中午吃了饭,他和四哥商量去砍斑竹。他们找了一把很快的镰刀,就向小屋基进发。小屋基就在寨子城门外黄桷树堡下面,是离寨子最近的院子。那大黄桷树下去是个山垭垭,那是一块大田,他们叫它‘大崃垭’;对面又是一个山梁。山到此形成一个马鞍,当地人称马鞍山,那...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