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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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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红苕稀饭;晚上就吃净红苕。这光红苕当吨吃久了很丧人,特别是小孩,吃得发愁。称盐打油莫得钱,那点粮食又不敢卖。于是天云打点着利用冬闲时间又去担煤炭卖。

    二儿子满天原一向是跟着父亲做事。天云去担煤,天原也去担煤。接煤炭的事就落到天秀和天宇身上。下午天宇去接煤炭去了,天云一个人和祥成去割草。虽是兄弟在一起有时也扯筋,但一时缺了一个天云也感到欠欠的不好玩。这一天天都打夜影子了,还没见父亲和天宇他们回来,天云和一家人都很着急。直到黑净了,才见他们慢慢走进寨门。只见姐姐天秀走在前面,一跛一跛的,面有泪痕。回来一摆,才知道被狗咬了。脚肚子上咬了两个眼,还乌了一块。父亲叫天云去到寨后摘一把刘寄奴叶子来,捣烂包在伤口上,包扎好,才不啥痛了。天云最护的就是姐姐,他一面帮倒包扎伤口,次见问:

    “姐姐,痛不痛?”

    姐姐为了哄他,就说“不痛,点都不痛。”

    天云又问:“是啷门遭咬倒了的嘛?姐姐,你说嘛?”

    姐姐只好给他摆这个过程:“我们走到围边院子,就看见那朝门口坐着一条狗。我们以为大路边院子的狗不咬人,我就叫天宇走前头,我就走后头。那晓得刚刚过了朝门口,那狗就咬,我们吓倒了,就跑,那狗就追上来,把我咬了一口。”

    天云听了就责备天宇:“老四,你啷个不走后头嘛?让姐姐遭咬?”

    天宇说:“她要我走前头呃!”

    “那你啷门要跑唉?”

    “姐姐喊跑我就不自觉的跑了!”天宇也感到有点惭愧。

    “我说你也,一个男娃二家家的,让姐姐在后头遭狗咬!你晓不得我们平时是啷门整狗的?”

    天云觉得天宇简直是不尽责任。的确,这一年来天云他们在外割草,周围那家的狗没惹过?都是把狗整得不敢出来。几曾怕过狗?天宇被天云说得不好意思,就说:

    “我们确实没及防路边狗要咬人。”

    天云就安慰姐姐:“姐姐,二天我们去帮你整那条狗。”

    姐姐说:“你莫去哟,谨防咬倒你。”

    天云这娃二,事醒得早,作事晓得动脑子。第二天他就找祥成要了一根斑竹,在头头上钻了一个眼,找了一颗门斗钉,将钉磨尖钉上,做成一个钩,收拾停当。第三天天云他们又去担煤炭去了。天云就和天宇商量好,早上不拣狗粪,去割草,上午又割一背,把牛的草料准备足了,吃了早午饭,兄弟俩收拾去接煤炭。他们走了三里多路,就到围边院子,看那朝门口却没有狗。天云有备而来,他们事先就拣了好几个凑手的石头放在背篼里,天宇走前头,天云走后头。及至见到莫得狗,岂不失望?天云想:吃午饭了,狗一定在家里。可以把它逗出来。于是天云在门口扯起喉咙喊:“哥哥!等倒我!”那院子里的狗听到外面生人叫,虎虎的就跑出来了。却不是一条,而是两条。天云见狗出来了,就故意将棍子向狗扬几下。那狗见是两个小孩向它挑衅,不觉大恕,咆哮着向天云扑来;天云他们边跑边舞动棍子。那狗见得势,追拢来扑咬棍子。天宇说:

    “咬姐姐的,是那个花狗!”

    天云于是将棍子伸向花狗,故意慢慢伸到它嘴前让它咬。那狗不知是计,一口咬定棍子头,天云见得手,不等它放口,猛地一拖,却钩着了狗的上嘴腭,那狗痛得咿哩哇啦又咬又叫,两个前脚抱着棍子,被天云拖了四五尺远才挣落。整得嘴角流血,呜呜直叫。那狗吃了这个亏,夹着尾巴‘呛!呛!’叫着往回撤;另一只狗见它的同伙败下来,虚蹦了几下,也跟着往回走。天云他们不等它们走远,又是一阵石头打去,那狗早又挨了两下,飞快的逃回去了。天云他们为姐姐报了仇,心里特别高兴,嘻哈打笑,跑跑跳跳继续往前去接煤炭。从围边院子上去,就是‘望柱’。这里有一块很大的连山石坝,石坝的一边有两根很大的黄桷树;石坝中立有一根大方石柱,那石柱四尺见方大,三丈来高,却看得出来是断了一截,断那一截也有两丈来长,就横亘在石坝的外边,作了下力人歇气时坐躺的地方;黄桷树下有个土地庙,侧面有一个石塔。石塔只有一丈来高,像个葫芦形。这‘望柱’是什么意思?是‘旺柱’或是‘望柱’?天云自今也未搞清础。据说是用来镇地邪的,因邪气太重,望柱断了,又修了一座塔和一个土地庙才镇住。从望柱上去,过平房湾,约么又有三四里路,就上马路。这一节除中间又经过一个土地庙外,并无特殊景色。看官要问,这土地庙何其多也?这是因为土地是神界最小的官、最多的官。在世人心中,土地和观音都是救苦救难的好神。那个时代的乡间连通的主要是‘大路’。大路就是用石板修筑的路。上坡是石梯,平路铺石板,落雨不滑,天晴无尘。宽度可供两人并排行。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是也。大路所经山崖峡谷,阴森险恶之处,建座观音庙;坟场荒凉之野,修个土地观。你道‘迷信’这东西很坏是不是?其实也不尽然。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神鬼,一切妖魔鬼怪都是人心所化,这道是不假;但人却天生就有胆怯心。作为下力谋生的人们,都没有多少文化,并不懂得什么‘唯心’‘唯物’,只是这胆怯确是有的。这些人为了生活,很多时候必须得走夜路,而且必须从那个阴森的所在经过,心里不怕的能有几人?若是那里有个土地或是观音可以保护他,那他的心情就好受多了。所以路边这些东西,那个时候实际上是对穷人有好处的。话休絮烦。且说天云他们从马路过去,就上‘百步梯’。这百步梯就是在山坡上的一座大坟场,大路从坟场的中间上去,有一百一十一步梯,下力人为了顺口,就叫它‘百步梯’。那大大小小的坟堆,夹杂怪石奇树、荒草苁刺,白天看来,倒是景色宜人;若是夜间经过,会使你毛发倒立。倘然遇到狐狸含着死人骨头哭叫,或是夜老鸦飞叫,那声音真像是鬼叫声呢,你听到也不知怎么样?所以不用说你都知道,在那坟场中的十字路口,当然有一座土地庙。天云他们上了百步梯,就见这里是山腰上的一牙平地,有几块田地。从路田坎进去,到了石崖边,天宇说这里叫‘响水凼’。天云见那石山,好大一座山!那是一座整体的乌牛石山;没有一条缝隙,当然也没有一根树子。右边一条石级路,都是在整石上打的石梯,斜斜的直上山顶,山顶上是一个寨子,那是金银寨。石山此处似被切去一块,形成一个月牙形的石坝;大路沿着石坝向左拐过去,又上石梯,那就是‘十八梯’。石坝的里面的整石上,有一个石井,那是在整石头上生就的,井口就像一个仰放的田螺,口径约有一丈大小,光洁如磨;螺旋下去不知有多深,没法探究;井口上面的石壁上,有母指大一个孔,一股泉水从中流出,掉在井里叮咚作响。下力的过路人就给它取个名字叫响水凼。说也奇怪,那股泉水长年累月的掉在井里,井里的水却不增也不减。天云他们用手去接那泉水喝了几口,感觉有点回甜味,比天龙寨那个井水还要好吃点。在井边留连了一阵,沿着石坝向左走过两块田,就上十八梯。在整石山上打就的宽大的石梯向左斜上山垭。也许是因为打造困难吧,那每步石梯都有一尺来高。若不是因为年深月久骡马行走将那石梯都磨损成一些马鞍形的槽,天云上去硬要步步的趴。由于梯步高,担担子的人们上上下下都必须一步一步的走,真是‘上坡脚杆软,下坡脚杆闪。’所以这个坡有多少步,下力人都记得清楚:一共是一百八十八步梯,为了口顺,就叫个‘十八梯’。上了十八梯,天云回头一望,天龙寨历历在目。他想,这世面真是博大,站在天龙寨上看这山垭,就像刀背一样贴在封门垭大山脚下,似乎一步就能跨上封门垭。到了这个山垭上一看,才宽呢!山垭上也有一块很大的崃垭田,下面还有一湾梯田和土,才说到了山边,下面又是一沟水田,对面还有一岭青山,苍松茂郁,真是山上有山。看得见大路就从这个山垭隐隐约约通到那个山垭。也许那山垭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崖,因为黛绿的封门垭大山就在那边。天云怀着好奇的心情继续前进,约莫又走了一里多路,来到崃垭口,这是一个沙岩泥土相间的小垭口,垭口中却长着一根巨大的松树,那松树的主杆有四人围大,在一丈多高处分成两枝,直直向上并齐竞长,繁茂的分枝向周围均匀分布,像一座绿色的宝塔。那树顶上并排着两个鸦雀窝,也不知有多少年,年年积累,有箩筐那么大;那窝下的干枝已被长大的松枝夹持,年久腐烂,成了寄生树的床地,长着两窝寄生苞,更护持了那喜鹊窝不怕风吹雨打。树下三叉路口一尊土地庙,香火旺盛,那土地菩萨头上,不知是好久以前信灵者给他挂的红,已暗然失色。从天龙寨下面的汪家沟,平平仄仄的上到这里,有十一二里路,山势像一个波浪,到了波峰,忽然陡了下去。大路上陆续过了许多担煤担柴的人,却没有看见父亲他们来。天云站在大松树下向对面望去,啊呀,好深的山沟!但见那沟壑中有一条小河,河的两边也有层层田土;人家户的房屋就像自己在城楼上办家家九起的泥房子那么小,重重叠叠有好几匹山伏在封门垭大山脚下。父亲他们是在封门垭大山那边去担煤,还有好远咯!天云心里一阵热,觉得父亲他们实在是辛苦。于是天云他们又往前行。翻过山垭,大路向右沿着山梁边上的田间土坎斜里下去。又有一里路光景,到了一个山嘴,山嘴上松柏成荫,大路绕山嘴下山,三尺宽的石级古路,石梯虽磨得光滑,砌体却一点也没变形;大路像一条白练蛇,一下子穿下松林不见了。进入松林,有一条大路横亘过去,远处的山岩下隐约可见红檐白墙,那显然是个庙宇。另一条路从石梯下山。不断的有下力人上来,不用问路也晓得是走下面。那梯路陡得伸脚可以踩到上来的人的头。幸而路宽,上下人不太影响。天云他们使出滑步下坡的本领:就是将上身重心约约后倾,平衡不摆动,眼虚视脚下,斜视前方,放松小腿,每一步都踩在石梯的边缘,借重力一滑,另一只脚又已着步,下起坡来就如小跑,轻松而省力。天云他们小跑下山,一边注意搜寻父亲的来踪。下了陡梯子,从这个山棱绕到另一个山棱,约么也有三里来路,才接近山脚。天宇指着那河中间的那个五角亭说:

    “老么,你看,那就是鸳鸯桥。”

    天云举目望去,只见前面石山嘴外面的河中间,顺河一条巨大的鱼背石,石头的中间修筑有拱桥面一样高的桥台;从这边东岸到桥台约有六丈来宽,两座相矩不到一尺的平桥与之相连,长长的高高的石梯共上桥台,左右八字分开各有一座石拱桥分别伸向对岸的山嘴。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两手伸开躺着的人一样:平桥是人的两条腿,梯步像捆着围裙的腰,桥台就像背和肩,拱桥就像伸开的两只手,亭子却像戴着瓜皮帽的头。

    “啷们叫‘鸳鸯桥’呢?”天云问。

    “你看那两座桥相交在一起,不叫鸳鸯桥叫什么?”天宇说。

    原来当地人的语言,把交叉的事物称为‘鸳鸯’,交叉放的东西就叫鸳鸯放。都是从‘夫妻是鸳鸯’这个意思衍生出来的,夫妻是要‘交’的。这座桥是相交的桥,所以下力人就叫它‘鸳鸯桥’。其实这座桥到底叫甚么名字,他们并不知道。天云怀着好奇心,深怕父亲他们来了,于是加紧脚步,过了山溪小桥,转过石山嘴,见石山嘴那边有一个山窝,有一个大院子,大路就从地坝边下桥。天云想:这个院子就是父亲他们常说的‘桥头屋基’了吧。到得平桥上,看那平桥有四洞,每跨都有两丈来宽;两座平桥实际上是一座桥,只是在搁桥板时中间留了约五寸宽一个缝隙。这倒方便了来去的人,各走一边。每边搁两匹桥板,每匹都是三尺宽三尺厚的整石板,那样重大的石板也不知是怎样搁上去的。桥下乱石粼峋,浅水粼粼。过了平桥,有两丈多宽的石梯上桥,那石梯下窄上宽,尽像一个无笃的撮箕。正对平桥的石梯被行人走得溜光,两边的石梯缝却长着灌木杂草,石花,洁净无尘。天云走一步数一步,恰好是三十六步,应了‘六六’之数。上完石梯,上面是个五角亭,雕梁画栋;怀抱粗的红漆木柱立在五个石狮鼓上。右边一个观音庙,塑着一个穿了金的送子石观音;庙前一块积善碑,刻着许多人名和钱财数目。左边一座小青瓦房,门前一个小柜台;亭子里摆布两张方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张罗着卖稀饭。亭子前面左右各有几步石梯分别上拱桥。天云走上拱桥趴在栏杆上看那桥下,只见下面是一个丁字形的深潭,那水碧绿清澈却不见底。正对亭子一条小河曲曲折折似乎钻进山里去了。那河中的水却是清澈不见底,也不知有多深。那叫甚么河?天云听父亲他们摆:到龙王洞担煤从鸳鸯桥上左桥从封河上去。直到封门垭下面,就是龙王洞;上右桥沿木林河从另一个山沟到三公岩。这条河肯定就叫封河了。你可别到地图上去找封河,那是找不到的。因为那河从封门垭流过来,所以他们就叫它封河,‘封门垭’也是找不到的,这是当地人叫的名字,在地图上叫甚么名字,他们是不知道的。像说这‘封门垭’,相传是夏禹王治水时走得急了,一脚从这边山跨到那边山,就将两匹山各踩了一个缺口,这匹山的缺口叫封门垭,这匹山的名字也叫封门垭;那匹山的缺口叫‘大门垭’,那匹山的名字也叫它大门垭。在地图上这山那山叫啥山?却也不晓得。因为封门垭山那边是两头高中间低,那水流不出去,夏禹王走过时顺便用金箍棒划了一下,把水从垭口引过来了。这封河是夏禹王用金箍棒划出来的,所以很深。天云他们在桥上看了一回,两边桥都有担煤炭的回来,找不到父亲他们是走的那边?不能再往前走了。只有在桥上等。天云他们走了二十多里路,又折腾了那么久,感到肚中有些饥饿,看见亭子里卖的稀饭,更觉得肚中回虫在拱。在亭子里耍不住,只得出来,兄弟俩坐在石梯上晒太阳。初冬下午的阳光晒着温暖宜人。天云在盒包里摸出一个小竹筒闲耍弄,竹筒里装的却是火柴。这给了他一个启示,有这东西在身上就好办,他早就注意到平桥下那乱石底下的东西了,于是他对天宇说:

    “老四,你在这里等到老爸他们,我到桥下去看有没得螃蟹,捉两个来烧起吃。”

    “莫去,招呼掉在河头,打湿衣服要冷凉。等倒爸爸他们就要来了。”天宇靠在石梯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不得,我又不到深处去,就在平桥下那个干河沟头。嘿,你莫闭倒眼睛睡呢,谨防爸爸他们来了看不见。”天云一面说一面把背兜里的包袱放到天宇背兜里去。拿着背篓,在河边扯了两把干草放在背篓里,攀着石缝中的荆棘,沿着平桥台收坡的石坎就梭到下面鱼背石上去了。天云拣那石下泥沙被推得有明显洞穴的石头搬开,啊呀,两个黄金亮色的螃蟹!躲在浑水里并不逃窜,天云把它捉起来,只见那螃蟹周身洁净,黄里透红,壳壳嫩脆得还没劲夹人。原来这螃蟹刚换壳不久。河蟹这东西,每当桐子树落叶时,它就开始换壳。约十天左右,它就从旧壳里完全脱出来。才脱出来时,周身柔软,黑色。又经过四五天,外壳才逐渐变硬,颜色变成米黄带红色;再过四五天,才能恢复到它的本色。前后要二十天,前十五天,它一点食不吃,所以脱壳后五天左右的螃蟹是最好吃的。可以连壳吃,脆而香。此时是冬月间,正是捉软壳螃蟹的时候。天云一连搬了几个石头,指倒大的公的嫩的捉,一会就捉了十几个。甩在背篓里,那螃蟹钻在草里头,也不晓得往外逃。天云到岸边去扯了一抱干草枯枝,放在一个凹面的大石上,取出火柴在石头上划燃了,点燃枯草,将那些枯枝烧将起来。侍火燃得旺时,将背篓里的螃蟹连同草倒进火里,可怜那些螃蟹十个脚拼命舞动,却再也难成横行,烧得一佛升天,二佛入地。待到柴尽火熄,那些螃蟹早已烧得焦黄香脆。天云仍将它拣在背篓里,原路回到石梯上,兄弟两个慢慢的享用。这山溪里的螃蟹,人们都叫它‘铁螃蟹’,壳硬肉少不中吃。只有它刚换过壳的时候,那是最好吃不过的了。天云正在吃得香,就感到右肩上有一只小手,同时一个细脆的声音:“在吃甚么呀哥?弄们香!”天云回过头去一看,是个小女孩站在背后。她穿一件退色的白底红花夹衣,围一个深兰色镶白边的布‘奔奔’,青布夹裤,红布鞋。头上扎两个‘丁丁猫’,两弯细眉又黑又长;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双眼皮下长着细密的眼眨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园园的脸蛋上两个小小的酒窝,那颜色就像成熟了的水蜜桃。你看她时未笑也像在笑,那心灵纯洁得就像桥下的清水。天云一见到她,心里就忽然一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声‘哥’,在他那小小的心灵中,存入了深深的记忆库。从来还没有人喊过他哥呢。天云回过头时,正碰上她那甜蜜的眼神,那一瞬的感受,也使他一辈子不能忘怀。于是天云也不自觉的就像回答老朋友一样:

    “在吃烧螃蟹,你敢吃不?”

    “你们都吃得,我也吃得。”

    “你吃过螃蟹没有?”

    “没吃过。”

    “不好吃哟”

    “你给我尝点嘛。”于是天云给了她两个大脚。她拿起就往嘴巴头放。

    “呃呃,不是弄个吃的!”天云伸手要转来,给把烧焦了的壳拨了,又递给她说:

    “壳壳吃不得,只吃肉。”

    她拿起咬了一口。“嘿嘿!真香!”于是她挨着天云坐下来。慢慢的吃。天云又把螃蟹身子将那些吃不得的东西搬掉,给了她一个。

    “你刚才喊我啥呀?”

    “我喊你‘哥’也还不好?”

    “你真喊我‘哥’吗?”

    “嗯。”

    “那我就喊你‘妹’哟?”

    “是嘛!”

    “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燕紫微。爸爸说是燕子的‘燕’”

    “啊!那我就叫你‘燕子妹妹’!”

    “你呢?”

    “我叫满天云。”

    “嘻嘻!满天的白云。”她望着天空中的豆花云,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说:“那我就叫你‘白云哥哥。’”

    天云心里那个高兴,他真说不出来是个甚么感觉。他只觉得有这么个妹妹实在是太好了!他和小孃孃也要好,可人家是‘老辈子’,一见面就要叫喊她‘孃孃’,而且说是‘满天乌云’,那个感受说实在的。真不一样。人家一见就喊‘哥’,而且是‘白云哥哥’!自已是老么,几曾有人喊过‘哥’?他这个时候的心情,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怕突然而来的燕子妹妹飞了。于是天云非常友好的问:“燕子妹妹,你在这里座哇?”天云用头指了一下桥头上那座房子。

    “不,我外婆在这里座。我在外婆家来耍。刚才我在窗子上看见你在河头捉螃蟹,在那石头上烧呢。”

    “阿。那你家在哪里住呢?”

    “在青云山那边。你们在那边座吗?来这里做啥子嘛?”燕子也有点眷念。

    “我们也在山那边座,我们是来接煤炭的,我爸他们担煤炭去了,还没回来。我们在等他们呢。”

    “啊,也怕要来了。没得好多人过了。”她看着青云山坡上那从上到下都趴行着的下力人,安慰天云说。她从怀中摸出两个花色纸包着的东西,一个给天云,一个给天宇,说:“给你们吃个好东西。”天云拨开来看,是一个绛红色的像青杠树籽一样的东西。天云却未吃过,找不到啷个吃。“你放在嘴巴头吃嘛。”燕子笑着说。天云放在嘴里,唉哟,好甜罗!还有点果子香。“这是水果糖,甜吗?是我爸拿回来的。”燕子说。

    “嗯,好甜罗!”天云正在耍得忘怀,父亲他们来了。天云看见天云弟兄俩跑这么远来接,心里也很高兴。你不要看天云只背得起五六斤,天宇也只背得到七八斤;这担长途担子的人,重量担到极限了,在中途忽然减少五六斤,感觉是松了很大一个肩。特别是在这青云山坡下面,松脱几斤,今天上这青云山肯定轻松多了。又背得有两碗饭来,‘人是铁,饭是钢’,吃了东西,还怕什么。所以天云高兴;天原虽然累得汗流夹背,也露出了笑脸。天云他们从背篓里端出两碗青菜饭来,早已冷得硬了。于是天云拿到桥上饭店去,又买了两碗稀饭,借老板的锅倒在一起热了一下,叫天云天宇也各吃了半碗。燕子见天云他们没有菜,就向老板娘要了一碟咸菜送来,说:

    “外婆,这是我才认到的白云哥哥。咸菜是我送给他吃的,莫收钱哈。”老板娘也笑了。原来老板娘是燕子的外婆。

    天云他们吃了饭,就去捧煤炭,父亲和天原他们吃烟歇息。天云天宇捧完煤炭,小燕子又舀了一瓢热水来给天云他们冲起洗手。收拾停当,这才上路。燕子送过平桥,才不舍的离去。四爷子夹杂在下力人的长蛇阵中,一步一步向青云山上趴去。天原因担子松了,又吃了点饭,有了精神,就开小弟弟的玩笑:

    “老幺,”

    “呃。”

    “你啷们认倒了桥上那个小姑娘的呢?”

    “我们在吃烧螃蟹,她也想吃,我们就认倒了呗。”

    “才认倒就对你弄们好,二天长大了叫老爸给你说来做堂客。”

    天云没有再回答。在他的心目中,‘堂客’是句不好听的话,怎么能够加在燕子妹妹身上呢。他觉得燕子妹妹在自已的心中好像和自已的灵魂和在一起一样。一路上他都在想着燕子的形象,也未感到怎样劳累,就回到家了。

    以后,只要是父亲担煤,天云都要去接,总想去见一见燕子妹妹。可是不是未走拢就接到父亲他们了,就是到了鸳鸯桥却没看见燕子在。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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